今年中秋，是新皇登基以來第一個重要的節日，又有吳國使臣帶來大批禮物示好，龍顏大悅。宮中自然大宴，汴京城內一派歡樂。

柴瑋軒一早來到林府，張羅著在后院小樓上備齊瓜果小餅香案，相約待宮宴結束，一起賞月祭拜。

如云拒絕了幾次，“算了吧，等宮宴結束時辰也不早了，你進進出出的，沒得惹我姑母眼熱，總盯住我這座小院不放。我難得清清靜靜焚香賞月，搞不好她又領一大家子來湊熱鬧。”

柴瑋軒不置可否，“你想躲你姑母還不容易，我派幾個王府侍衛守住你府里的大門小門，看誰敢放人進來。”

王府門前二品官，有瑞王府的侍衛值守，確實沒人敢通傳說情，只不過么......對柴瑋軒這樣的“照顧”，如云很無語。

“時候不早了，你快去把，誤了吉時當心皇上責罰。”

如云推著他往外走，柴瑋軒心里高興，由她這么往外推，快到內宅院門，他腳步遲疑下來，“呃，大哥。”

“曄哥哥。”如云從他身后探出頭來，眼里頓時神采奕奕，隨手放開推著的人，一頭扎進柴瑋曄懷里。

柴瑋軒身子不由自主向后倒了一下，險些站不穩。

“都過了立秋，還穿單衣出來，仔細受寒又要吃藥。看看，這滿頭的汗，被秋風一吹，寒氣閉在身體里，可不得了。”柴瑋曄愛寵地摟著女孩，一只手理著她額前碎發，關切的神情如同呵護一件珍寶。

女孩“嗯”了一聲，溫順地靠在他胸口，溫順地如同一只小白兔，滿臉幸福洋溢。

柴瑋軒突然覺得自己很多余，尷尬地低頭想離開。

“瑋軒。”柴瑋曄叫住他，“你這是要進宮去嗎？咱們一道。”

柴瑋軒不做聲，點點頭。

“你在前廳等我一會兒，我跟云妹交待兩句就出來。”說完，柴瑋曄不再看弟弟，環住女孩的肩頭，輕聲道：“走吧，我陪你回房去，下次出來的時候，別忘了多添件衣服。”

“你不盯著，我就要忘。”

“拿自己身體開玩笑，真是長不大。”

呢喃細語漸漸遠去，兩人親密地轉過垂花門，身形隱沒在花影樹蔭里。

“瑞王殿下，瑞王殿下。”何希喚了幾聲，柴瑋軒方回過神來，“殿下的車馬已備好。”

柴瑋軒轉身朝前門走去，不再停留。

宮中喜宴備在蓬萊殿，歌舞設在對岸瑤臺。已涼未寒的時節，天清氣爽月朗中天，明月映在湖中，宛若玉盤。七彩寶燈以金絲系在樹間，彩燈飄搖，如同浮在半空。歌舞伴著微風從水面傳來，絲絲裊裊，上等熏香隨風四處播散，如夢如幻仿若仙境。

三位成年皇子輪流向帝后敬酒，未成年的兩名皇子和玲瓏公主，也在各自母妃的帶領下，向帝后行禮恭賀。這支隱忍的柴氏血脈，經歷幾輪風雨之后，屹立不倒，最終登上這至高無上的權力顛覆。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一家子踏過的，是血海尸山；這金鑾寶座下面墊的，是累累白骨。

那些猙獰過往，在今夜，在這普天同慶的鼓樂繁華中，一點也不重要。皇帝和皇后坐在龍椅上，莊嚴華貴面帶笑容，欣賞這盛世美景。

一曲終了，吳國使臣上前跪拜：“大周皇帝陛下，大吳與大周同為今世大國，同處國富民強的盛世，吾皇愿送吾國長公主入周，永結秦晉之好，永息兵戈。”

大臣們開始竊竊私語，這不啻為新皇登基后一個重要的消息，大周與吳國常年兵戎相向，迎娶這位吳國皇帝的嫡妹，不但能帶來兩個大國的長久和平，恐怕對大周皇位繼承也有重大影響。

柴修掃視一圈眾皇子，轉頭對皇后道：“朕的子嗣不多，年齡相仿的就更少，皇后覺得誰人堪配公主呢？”

一夜都在走神的柴瑋軒心中一緊，眉心不由收緊了幾分，父皇母后這一唱一和，似早有預謀。

蓬萊殿上的皇后端莊高貴，慈愛中帶著威嚴：“臣妾諸子中，論人品論樣貌曄兒都是出眾的，又是皇上的嫡長子，身份貴重，迎娶長公主，臣妾以為再合適不過了。”

皇帝微微頷首：“皇后所言甚是。長公主與瑛王年紀相仿，最為般配。讓禮部盡快準備，迎娶長公主。曄兒——”

柴瑋曄不動聲色地走上前，雙膝跪下：“兒臣謝父皇母后隆恩。”

柴瑋軒眼睛噴出火來，右手加勁，捏折了一雙銀箸。

宴席散盡，幾個皇子拜退出來，群臣聚在瑛王身邊不停道賀。英明賢德的皇長子，即將迎娶同是大國的吳長公主，人人都能嗅出這其間非同一般的意味。

好容易應付完大臣，柴瑋曄斂容走出蓬萊殿，兩個成年的弟弟，加上十歲的四弟陳陽王柴瑋珩竟然都還沒走，柴瑋曄稍感意外。他猜到瑋軒一定有話問他，可是另外兩個？

老二柴瑋清一早看出三弟壓抑的怒火，對這兩個嫡出兄弟的情事他早有耳聞。他心中暗笑老大老三竟被一個失了家世的臭丫頭迷得神魂顛倒，本不欲多事，但轉念一想，平日風頭都被這兩個嫡皇子搶了去，自己難得在父皇面前有展露大義的機會，今日眼看要出事，怎能白白錯過？因而他極盡溫和地，一直在寬慰柴瑋軒。

十歲的陳陽王柴瑋珩母親早逝，小小年紀對人情冷暖看得清楚，自己一直受三哥照拂，今日他也發覺三哥的異樣，很是放心不下，于是從散席就陪在柴瑋軒身邊。

柴瑋曄不動聲色地朝他們走來，柴瑋軒推開兩個兄弟，憤然截住他，“大哥，你就這樣應了指婚，小小云該怎么辦？她整天心心念念想的可全是你。”

柴瑋曄面色如常：“既是指婚，還能怎樣？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三弟，我們生在帝王家，有很多不得已。小兒女的情愫，于你我都是非分之想。”

“你！”柴瑋軒怒目而視，揮拳砸過去，柴瑋曄仰面摔倒，口中的鮮血染紅了朝服，另外兩個兄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壞了，一左一右死死抱住柴瑋軒。

“放肆！你們在胡鬧什么，成何體統！”

皇帝出現在石階上，斷然怒喝。柴瑋清、柴瑋珩嚇得匍匐在地，柴瑋曄擦拭著唇角的鮮血，慢慢爬起來跪到一旁，柴瑋軒與父皇對視著，最后也低頭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