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江夏啊，今天就長成大姑娘了！”望月用木梳細細的梳著江夏的頭發。

銅鏡里，那美人的輪廓清晰可見，絕非是那塞外山峰，斗折參差的峭壁輪廓，倒像是被細雨柔化的圓潤的輪廓。微飾的妝容，五官不顯妖冶，卻遇雪尤清，凌霜更艷。

”行了笄禮又有何用，還不是一樣貪玩，整天惹是生非。“淑茵給她穿衣時，狠狠的扎緊了腰帶。

”哎！哎！淑茵姐，你，你要勒死我不成！“江夏難受，氣喘吁吁。

”勒死你算了，少一個人，少一口飯，把你當藥材使了也可以，我看這眼睛可以做藥酒，這皮相剝的完整些，做一盞燈也好給我照明！“

江夏立馬跳開：”月姨！你看，她多可怕！“

看著兩個都成了年的孩子，竟這般孩子氣，望月急忙拉開她們：“好了，好了，今天少惹些事，別再引了祝氏人壞了江夏的受禮。”

“對了，我可不可以叫伏城來啊！”

淑茵使勁掐了一下：“你還想著那個混小子，他去年還偷我兩株仙藥，我還沒找他算賬，他到來了！”

“不是的，還不是因為阿茵你不肯給他，還騙他們說沒有。”

阿茵氣呼呼地：“我采的，我煉的，憑什么給他們！”

“是二公子病了，他打小體質不好，我只見過他幾次，他看上去很清秀，就是身上都發寒。”

望月急忙插話：“二公子他...你有聽說是什么病嗎？”

“不知道，但是他這一年都被送到了太清，但是病好像已經無大礙了，伏城說不久就回來了！”

望月不再言語，她心里卻一直不安：于宣不似江夏有兩種體質，估計又是強修火族法術，沖了元氣，不過去了太清，太上老君定能調理好他。不管怎樣，還是勿讓兆音知曉。

“你們兩個，不要到處說給別人聽，小心被人抓到把柄。”

門外一陣馬蹄聲，忽而又響起羊角笛的旋律。

”是阿城！阿城！“

他滿臉的笑容，眼里仿佛泛著一汪星河的光，鬢角的余發被風吹的有些凌亂。

伏城翻身一躍，下了馬后急忙跑過去，一把抱住江夏。

江夏感覺有什么東西硌在胸口，：”這是什么？“

”這是我送你的禮物，看，是一把冰綾短劍。我族屬火，這武器可以保護你，比你的小巫術還有生硬的御火術好得多！“

”算你有良心，沒白給你那么多靈藥。“

”我此次和二弟去了太清，于宣恢復的很好，功力也有所大增。昨天我們就啟程回來了，他還需靜養幾日，今天不能來看你了。“

江夏淺淺一笑：”我總共也和他沒見過幾面，都快記不清他長什么樣子了。反正，反正你回來我就開心了！“

她說完自覺有些不好意思，便低著頭，悄悄的走開。

她忽然得意的一笑，搶了他的馬，縱身一躍，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經很遠了。

”我好心送你禮物，你卻搶我的渾紅獸！江夏，江夏！最好別讓我抓住你！”他喊著，從馬廄里牽了一批馬，匆匆追趕上去。

不知他們走了多遠，出了雷嶺谷，直到草原。伏城在后面追趕，迎著日出，看不清她的五官。江夏忽而一回頭，得意的沖著他笑，成陣的初日之光灑在她的臉上，可人的側臉有些許絨絨的溫柔。是她的身影發著透明之色，抑或是他有些迷離，不過伏城覺得一定是太陽過于刺眼，照的人心里發慌。

渾紅獸步伐放慢，伏城急忙加快速度，從身后超了過去。渾紅獸昨天已經奔波一天，見迎面堵住它的馬兒，便忽然受了驚嚇。江夏從馬背上飛起，驚慌失措，轉而，被一有力手臂攬到另一匹馬上。

“讓它歇歇吧。”伏城在她身后說到。

他們騎著馬走在前頭，渾紅獸跟在身后。

“我總在這里采草藥，那種矮小的，你見過，叫天青地白，敷傷口最為好用！”

“恩。”

良久的沉默。

“江夏，你有沒有...“

“什么？怎么突然不說了？”

”沒什么，就是...有沒有人想我？“聲音有些放低。

”有啊！你阿娘，你阿爹，還有淑茵姐，她想你，想你為什么總是偷她的草藥。“

伏城笑了，有些無奈：”那你呢?有沒有想我，哪怕，想我給你帶什么禮物。“

江夏突然回頭，卻發現離他的臉異常的近，又緩緩回過身，：”當然了。我當然想你了！“

他突然覺得很滿足，像是心里開出了一大片花海，每朵花上都沾著露水，而他是那一顆顆露水，覺得搖搖欲墜，卻還依依不舍。笑容洋溢著，論如何也收不住。他竊喜自己在她身后，不然自己定會感到措手不及。

雷嶺谷一角，承香居，十幾盞紙燈籠掛在房檐上。

江夏的授禮儀式看起來簡樸，卻已是巫族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傾力而為。

夜已深，星月相慕。江夏正在屋子里整理發飾，外面一陣喧嘩。

只見一身著流光紫衣，妝黛濃重的艷麗美人站在庭院當中，眼尾略有些吊梢，更顯刁鉆。

”笑卉公主，您這是干什么？“持燈的老婦瞇著眼睛看著她。

”把江夏叫出來。“笑卉揚起下巴。

”不用了，我在這！“

江夏走上前：”什么事？“

”冰綾寶刀拿來！“她伸出手，目不斜視。

”那是伏城帶回來的！“

”廢話！我當然知道，只不過，那應該是我的。“笑卉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

江夏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公主今日在此亂我授禮，難道還要準備當強盜嗎？”

“哼，我在自己家里，取回我的東西，算強盜？”周圍無人發聲，笑卉自覺又平添了幾分氣勢。

正當兩人僵持之時，人群外有人高聲喊：”江夏！“

是伏城和祝宇狄，還有祝之翰在前面提著刀。

”我已容忍你們再次辦授禮的傳統，可你們卻鬧事頻頻。今日笑卉遠道而來給我兩兒接風，你們卻一味的讓她難堪。豈有此理！

”是她信口胡說，是她在搗亂啊！“江夏氣憤的身體發抖，她好怕自己會給族人惹什么麻煩，她想到幾年前煉錯草藥被流放到蠻荒，至今杳無音信的阿青，心里一緊。

”祝叔叔，是這樣的，您答應卉兒，城哥哥回來時會送我一把神器的啊!城哥哥也答應人家了啊，不是嗎？“

所有人望著祝伏城。

”這冰綾劍五萬年才出幾把，其一是老君贈與的，我已交付笑卉。另一個...另一個則是兒臣自己登仙山，冒著冰封之險而得的，我送給了夏兒。兒臣并非食言，還望父君理解。“

“你只說贈我寶物，又沒說幾個，僅此一個我定是歡喜的很，可你將另一只送人，還偏偏是個下人，是個陰溝子里的見不得光之人，你...你叫我有何臉面，豈不是被人笑話死！“話末，她便嚶嚶的哭了起來。

祝之翰轉過身：”不管怎么說，笑卉也是遠道而來的客人，更是遠親。我看，江夏姑娘，不如你就還給公主如何？“

”哼，二弟你真是跟她們客氣，我雷嶺谷，什么時候由她們決定了！“

伏城實在難掩氣憤：”這怎么可以，我送出去的，豈有要回的說法！況且——“

”況且什么！“笑卉身邊的秉燭女仆冷笑道：”是什么貨色啊她！她娘不要臉，勾引我家將軍，以為和我家小姐有牛毫般的血親，就能抬起頭了嗎！“

祝之翰見伏城情緒異樣，急忙悄悄攔住他，靠在他耳邊:“你父君幾日后出兵，屆時還需笑卉的阿爹充當統帥，切莫小不忍，亂了大謀！“

那二人咄咄逼人，言辭愈發惡毒。

”夠了！“江夏上前一步，：”還給你便是，你又何必一次次羞辱我！辱我便罷了，可你連我死去的阿娘也不放過，未免欺人太甚！“

”你！——“笑卉目中聚怒火，攥著拳頭，正要揮舞。

”你還不滿意嗎！“伏城說完便轉身離去，笑卉擔心他又要怨自己跋扈，便急急跟上去。

待人群散去，燭光暗淡，天色將白。

這授禮，終究是化作了一場玩笑。

”望月，不如我們去安慰安慰她吧！她盼這授禮很久了，可卻...“兆音望著遠處梧桐樹下，那落寞的背影。

”讓她自己處理吧，今后，這種鬧劇，只多不少，這份心寒，只濃不淡。她的命數還在自己。“望月轉過身，打開藥匣語氣漫不經心。

”想來，這祝氏越發跋扈，竟一絲不念及兩族曾經的千年交情，孩子們還以為，我等生來就卑賤為奴，殊不知都是奸人無情！“兆音苦笑，想多年來，巫族已然習慣了奴役度日，她們越是想要安分守己，越是助長了惡人的威風。

”有些事情，不過是日子久了，習慣罷了。天地萬物生靈，飛禽走獸，曾都是神靈。可被征服后，幾千年過去，我們不也視宰殺為理所應當嗎？“望月拉著兆音的手：”即便怨靈被收走了，但那仇恨只會日增！“說著，她變出一個匣子，打開后，里面赫然一顆黑色的氣團珠：”它在我這里存放，這些年它靈力愈發強大，我有時也會忽感全身作痛。唉，江夏還一無所知。我們的兩步棋，終有一損，天命難逃！”

“巫長可知當年為何我族被屠殺？”

”我不知，不，我是不信罷了！之翰告訴我，是巫彭率人放出蠃魚，水瘴肆虐，祝氏火族死傷嚴重。他們本不相信，后來莫無道引路到蠃魚老巢，見巫氏眾人為蠃魚施法煉藥，這才——“望月心中愈發悲涼，她根本不會相信。那日她見族長率人離開，只說是要做一了斷，沒想到，竟是全族幾近滅亡！

”莫無道？可是如今的莫嘯天，鎮壓北境三神獸的靈師？“

”正是！“

兆音蹙眉，面露難色：”陳年舊事，道不出個真相來。'

“我會一直查下去的！究竟是正如他們所言，還是另有隱情還未成定論。若證了我族清白，必不能再讓天下人嘲笑我巫族忘恩負義！我必定讓天下人還個清白！“

夜有些冷清，幾聲風響聽得人心慌。

江夏有種下墜的感覺，失望和羞忿的情緒裹挾著她，讓她有種難言的傷心。她是有些怨伏城的，怨他送禮物出了岔子，可轉念一想，他畢竟只想著讓她高興罷了，后來的都是意外啊。她也怨他不為自己說話，竟呆呆的站在那里，可另一個聲音又說：他長輩都在那里，哪里輪的上他說話，雖說他靈力只在祝宇狄幾人之下，可這種事情豈能靠打打殺殺來化解，只怕到時候兩人都要陷入困境。

她雖有些怨他，可一想到他的百般好，積留于心的抱怨也只剩一些煙塵般的印象了。但即便是印象，也決定了她這一夜的心情，她的的確確難過，被羞辱，被不屑。

”啊——“

”啊————！“

她以更大聲的尖叫來克服這難過，像是如臨深淵，卻也要學一次鳥兒展翅，不過是掩飾恐懼罷了！

”姑娘這是怎么了？“

那人的聲音靜靜的，并無升降變化，卻格外清晰入耳。

江夏并未回頭：“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