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滿堂皆驚。整個東吳，誰敢跟孫權(quán)這么說話？只是，陳震畢竟是漢臣，兩國剛訂立盟約，又確實是諸葛恪無禮在先，就算孫權(quán)動怒也不能把他怎么樣。

諸葛恪譏笑道：“陛下不過是讓陳大人給叔父帶句話，此乃我諸葛家家事，陳大人管得未免太寬了吧？”

陳震不屑回道：“戰(zhàn)馬乃國之重器，非丞相私產(chǎn)，何談家事？更何況，寶馬難求，最為通靈，必擇有德者為主，唯龍鳳麒麟方可乘騎，無知驢騾竟也妄圖染指，癡心妄想！”

陸遜心知不能再僵下去了，急忙出來打圓場：“文偉（費祎字）妙人，看來回蜀中之后沒少談及此間軼事啊！”

以孫權(quán)之精明，立刻明白了陸遜的意思，哈哈大笑，命諸葛恪退下。在場的都是聰明人，急忙換個話題，聊起了風土人物，氣氛才又緩和不少。

陳震回蜀中后，稍作停留就北上到了隴右跟我復命。由于這次與東吳訂立盟約有功，我特意封他為城陽亭侯。陳震告訴我，孫權(quán)還希望能跟我們大量購買戰(zhàn)馬。

大漢有三大戰(zhàn)馬產(chǎn)地——幽州、并州、涼州。東吳雖然不產(chǎn)戰(zhàn)馬，但孫權(quán)卻十分喜愛騎兵，為此不惜專門派人跨海前往幽州遼東跟公孫氏買馬。因此，東吳除了名動天下的解煩、敢死兩支精銳步兵，還一直保持著一支騎兵部隊——馬閑軍。只不過，因為戰(zhàn)馬供應的問題，規(guī)模一直上不去。如今，我們占據(jù)了隴右這個產(chǎn)馬地（隴右在區(qū)劃上屬于雍州，但在地理上跟涼州是一脈，且在先漢時隴西等地本就屬于涼州），從我們手里買戰(zhàn)馬比從遼東方便得多。孫權(quán)對于騎兵那顆躁動的心，再次被激活。

我聽完笑了笑，買馬，當然可以。但是我告訴陳震，東吳購買戰(zhàn)馬，必須用糧食、黃金或五銖錢，價格就按市價收。而且，給他們的必須是我們的騎兵挑剩下的次等戰(zhàn)馬，且每年不得超過一定數(shù)量。畢竟是將來的敵人，我不可能放任他們做大，打造出真正的精銳騎兵部隊。就算是這樣，孫權(quán)肯定也會樂意接受，畢竟他們沒得選，曹魏更不可能賣戰(zhàn)馬給他們了。

就在我盤算著戰(zhàn)馬這筆交易能獲利多少的時候，廖立悄悄找到了我。

我一看廖立來，下意識地問道：“公淵，怎么了？是曹真、張郃有異動？”

廖立笑道：“陛下放心，目前并未發(fā)現(xiàn)關中魏軍有所行動。想來是因石亭之戰(zhàn)以及東吳稱帝之事讓他們有所忌憚，他們現(xiàn)在要全力防備孫權(quán)趁揚州新敗之際起兵北上，西線反倒不敢輕舉妄動。臣此來，是因為北邊來人了。”

我疑惑道：“北邊？安定楊條派來的嗎？”

廖立搖搖頭：“是經(jīng)安定到達天水，不過是從草原上的來的。”

草原上？我略一思索，脫口而出道：“是鮮卑人？”

廖立略有詫異，說：“陛下怎知？”

我笑著說：“目前匈奴人被困在并州，草原上以鮮卑勢力最大，除了他們還有誰會派人跟我們聯(lián)絡，是鮮卑哪一部？”

廖立回道：“是中部鮮卑首領軻比能，來人是他的女婿，郁筑鞬。”

竟然是軻比能！

歷史上建興九年（231年）諸葛亮第四次北伐，因曹魏兵力強盛，曾經(jīng)聯(lián)絡軻比能共同出兵，軻比能起兵到達石城響應漢軍北伐。只是沒想到，現(xiàn)在由于我們占據(jù)隴右，他們主動來找我們了。

聽到來人是軻比能的女婿，我饒有興致地問廖立：“這個郁筑鞬很受軻比能信任嗎？”

廖立說：“雖為翁婿，情勝父子。去年，護烏丸校尉田豫派遣夏舍到郁筑鞬部落，因出言頂撞被郁筑鞬殺害。秋天，田豫統(tǒng)率西部鮮卑蒲頭、泄歸泥部眾共同出塞討伐郁筑鞬，大獲全勝。田豫率兵返回到馬城時，軻比能率兵三萬，把田豫圍困七天。幸虧上谷太守閻志（魏度遼將軍閻柔的弟弟）歷來為鮮卑人所信任，他前往解釋勸說，才為田豫解圍。”

女婿吃了虧，岳丈親自帶三萬人馬出兵，這么大陣仗就為替他找回場子，感情果然是勝過一般的父子。不過聽到田豫的名字，我有些心酸，這個人最早是父親在幽州起家時的舊部，軍略過人，頗受父親看重，只是沒想到現(xiàn)在卻是各為其主，替曹魏牧守一方。

我問道：“郁筑鞬現(xiàn)在人在哪？”

廖立說：“臣將他和部眾暫時安排在了城中一處隱蔽的宅子。此次鮮卑人入城，恐怕所圖不小，不能輕易被曹魏的探子知曉。”

廖立辦事細致嚴謹，滴水不漏，我很放心。我說：“那朕今晚就設宴招待郁筑鞬，算是給他接風，順便看看鮮卑人打的什么主意。”

晚上，我終于見到了郁筑鞬。他三十多歲的年紀，濃眉大眼，獅鼻闊口，連鬢落腮，一張四方的國字臉，頗有風霜之色，看來路上沒少吃苦。

一見到我，郁筑鞬單臂曲于胸前，向我行了個鮮卑禮：“鮮卑使者郁筑鞬見過漢人皇帝陛下。”

看到他操著一口流利漢話，又頗懂禮節(jié)的樣子，我對鮮卑人的印象有了些改觀，說道：“不必多禮。”

說完，吩咐他落座，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他身上好像有傷，好奇問道：“將軍受傷了？”

郁筑鞬毫不在乎地說道：“在草原行走，難免會遇到狼狗，被咬了一口而已，不妨事。”

他這一路要經(jīng)過步度根和魏國并州轄區(qū)，艱險重重，竟然絲毫不以為意，這份膽量讓我對他有了些敬意。為了招待他們，今晚的主菜是特意按照草原部落習俗做的烤全羊，我用金刀分割完后，親手把最大的那根烤羊腿賜給郁筑鞬，端起酒說：“朕的軍中有無數(shù)勇士，朕素來也最欣賞勇士，將軍視強敵如土芥，朕很佩服，這杯酒敬你！”

郁筑鞬起身道謝，說罷一飲而盡，大呼：“好酒！比我們草原上的馬奶酒更香醇濃烈，中原的酒我也喝過，絕對比不上此酒。”

廖立笑道：“將軍有所不知，此酒乃是陛下夢中得仙人所授，普天之下除了我大漢，沒人會釀造。”

郁筑鞬聞言心中一動，聽說這個漢人皇帝十分用武，經(jīng)常親自上陣，想不到還會釀酒。

他回道：“我家大人也是最敬重勇士，皇帝陛下在陳倉以身為餌，力戰(zhàn)張郃，才取得大勝。我家大人每提到此事都贊不絕口，說陛下少年英雄，郁筑鞬在此也代我家大人敬陛下一杯！”

我笑道：“軻比能大人作戰(zhàn)勇敢，執(zhí)法公平，不貪財物，朕也是敬佩得緊！來，我們共飲此杯！”

再喝完這杯，互相恭維了幾句，我見氣氛已經(jīng)比較融洽放松了，直接問道：“不知道軻比能大人派將軍前來所為何事？”

郁筑鞬也并未有任何遮掩，回道：“大人想與陛下結(jié)盟。”

結(jié)盟？剛跟東吳結(jié)盟，沒想到鮮卑人竟然也要跟我們結(jié)盟，他們有什么圖謀必須先搞清楚。

我還未回話，諸葛亮問道：“軻比能想做第二個檀石槐？”

檀石槐是桓帝年間的鮮卑首領，他在位時統(tǒng)一鮮卑諸部，南抄漢邊，北拒丁零，東卻夫馀，西擊烏孫，盡據(jù)匈奴故地，鮮卑控制地域東西萬一四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網(wǎng)羅山川水澤鹽池。檀石槐雄才天縱，彼時鮮卑在他治下兵強馬壯，漢帝國邊境諸將都拿他沒辦法。桓帝甚為憂患，欲封為王，請求和親。檀石槐堅辭不受，加緊侵掠，建立三部，各置大人統(tǒng)領。只不過，天妒英才，不過四十五歲就去世了。

郁筑鞬還未發(fā)話，就被諸葛亮一語道破軻比能的意圖，心內(nèi)大驚。良久，他恢復了一下心境，恭敬道：“我在草原上亦曾聽聞諸葛丞相為天下智者，料事如神。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諸葛亮說：“這有何難？軻比能已經(jīng)是曹丕封的附義王，除此之外，還有什么能吸引他冒險與魏國的敵人私下溝通？有話直說吧。”

郁筑鞬說：“我家大人欲統(tǒng)一鮮卑，就必然要消滅步度根。可是，步度根甘心做魏人的鷹犬看守并州北面，我們屢次出兵攻打步度根都被曹魏破壞了。魏國不想看到一個統(tǒng)一的鮮卑，并州刺史梁習、護烏丸校尉田豫本領出眾，我們難以應對，需要陛下幫助。不過，大人知恩圖報，我們不會白讓陛下幫忙。”

我冷笑道：“朕起兵討伐魏逆，是為了興復漢室，重新一統(tǒng)天下。魏人不愿意看到統(tǒng)一的鮮卑，你以為朕就能容忍草原上再出一個檀石槐嗎？”

郁筑鞬沒想到我會這么直白拒絕他，不過他沒有放棄，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回道：“我家大人說，如果陛下看到這封信件，會考慮跟我們結(jié)盟的。另外，我們在并州的探子發(fā)現(xiàn)匈奴人馬有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