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顧我心甜
- 齊玙
- 4239字
- 2019-09-02 02:22:13
顧少陽何嘗不是吃驚,他試著閉了下眼,以為自己又產(chǎn)生了錯覺。
當他睜開眼時,柔和的燈光下,那個纖瘦的身影仍然立在那里,眼睛瞪得大大的,與其說她是吃驚,到不如說她被嚇呆了。
“夏之凡,你怎么在這?”他強咽下心口的震蕩,嘴角牽出一絲溫和的笑意。
“我。。。。。。”夏之凡還沒開口,只聽得“當”地一聲,電梯門關(guān)上,下去了。
她心里面不禁叫了下苦,這下不得不抬起頭,做出一幅驚喜交加的表情,“嗨,顧少陽,這么巧,你也住這里嗎?”
其實這個答案在他走出電梯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她不想得到他的肯定,而想得到他的否定。
“你也住這邊?”顧少陽指著她公寓的大門。
她笑得象哭,“沒想到吧,我們居然成了鄰居。”
她不矮,可是他很高,和他講話,不得不把頭仰起,越發(fā)感覺他的氣勢迫人,令她有逃得遠遠的的念頭。這樣說,有悖良知。顧少陽是同學(xué)之中唯一不直呼她“牙套妹”,而是很認真的叫她“夏之凡”。
北電四年,他們之間單獨交集的次數(shù)一只手都用不完。
他是大忙人,下了課就出去打工,寒暑假也不回家,為了省路費,也為了賺學(xué)費。加工分去了他太多的精力,他的課業(yè)自然不很理想,這讓特招他進院的老師們說起他時,都搖頭婉惜,而他自己卻安之若素。
剛?cè)雽W(xué)時,在男生宿舍,他給她倒過一次茶;大二時,兩人分在一個組,合作過一個節(jié)目,朗誦《四月的紀念》;大三時,一幫同學(xué)去動物園淘衣服,結(jié)果人走散了,她和他落在一塊。不想,兩個人的錢包被小偷給借去了。兩個人只好從動物園走回學(xué)院。那次,她的腳底都起了泡,到了學(xué)院門口,看到韓少雨,她死活也不肯往前挪步,韓少雨把她一直背到了宿舍。還有一次。。。。。。好象也是件小事,不值一提。
她覺著奇怪,在他面前,她緊張什么呢?以至于指尖都不自覺地發(fā)抖,講話慌亂得都帶著喘。
是看到他,逼著不得不又想到與韓少雨那段未果的戀情?
也許,也許,近鄉(xiāng)情怯!
“是挺意外的。”顧少陽盯著她清麗如昔的臉,然后目光下移,看到她背著的包,外出的裝束,怔了,“你要出去?”
“對,對,我要趕著去上班。”救命的電梯又開始上升了。
“我送你。”他轉(zhuǎn)過身,與她并排站著。
“不用,不用,有公車直達城市電臺,很方便。”話一出口,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簡直就是不打自招。
“那真的不算遠!不用客氣,我們是老同學(xué)了。”他笑笑,神態(tài)已是不容拒絕。
她回給他一絲無奈的笑意。
電梯門打開,他側(cè)過身子,等她進去后,才跨了進去,站在電梯的另一個角。狹小的空間里,縱使呈對角線站立,但對方一呼一吸,都清晰可聞。她緊緊捂著心口,生怕加速的心跳聲被他察覺。只覺每過去的一秒都如同光年一樣漫長,而這僅僅是開始。
他的車和他的人一樣,黑色的帕薩特,內(nèi)斂而又穩(wěn)重。車里和艾俐的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干凈得象剛出廠。沒有吃的,沒有書,沒有D,沒有香水味,也沒有紙巾。這初春的天氣,皮制的座椅,屁股一挨上去,就感覺寒意上竄,立時體內(nèi)通涼。
這是名副其實的交通工具,功能唯一,她系安全帶前,嘆了一聲。
可能是沙塵天氣的緣故,今晚街上的車極少。大路一馬平川似的向前延伸,顯出了平時難得一見的寬敞,因為寬敞,就感覺著有幾份清冷,因為清冷,車內(nèi)的沉默令車中氣氛變得更加尷尬。
她不住地清咳,想讓自己變得自然些。
“感冒了嗎?”他并沒有象多年不見的同學(xué)喋喋不休地問個不停,仿佛他專心開車就是為順便送她。
“沒有,只是嗓子有點癢。”
“BJ的天氣比我們剛畢業(yè)時壞多了。”
“嗯!在環(huán)境上,國外做得比國內(nèi)好。”她終于找到了一個話題,于是從奧克蘭的陽光講到愛丁堡的古建筑,又從她的第一份職業(yè),講到她現(xiàn)在的職業(yè)。他不插話,只是時不時側(cè)目看看她,露出一個鼓勵的微笑,或者發(fā)出一個語氣詞,代表他很認真地傾聽。
變化的豈止是環(huán)境,他也變了許多。無論是衣著和神態(tài),都已不同于從前那個笑起來溫和的男生。他還是溫和的,只是這種溫和不再那么開闊,他會適時收斂,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讓你感覺親切,卻不會讓你產(chǎn)生誤解。而他的聲音,高起來時,激情洋溢,低沉下去,魅惑人心。
“要不要聽聽收音機?”她象個小學(xué)生一樣,把她六年來的經(jīng)歷統(tǒng)統(tǒng)匯報一遍,氣氛再度沉默下來時,他開口問她。
“好!”只要有聲音就行。
他一擰開收音機,主持人象撿到寶寶似的興奮把她嚇了一跳。原來是城市電臺的廣告營銷,主持人很賣力地介紹一款智能電飯鍋,不僅能煮飯,還能煲湯、熬粥,時間隨自己設(shè)定,這樣子你什么時候回家都能吃到熱騰騰的飯菜。
“聽著很不錯。”等綠燈時,他轉(zhuǎn)過身看她。
她呆呆地看著窗外的路燈,在出神。“呃?”聽到他的聲音,她慌忙轉(zhuǎn)過頭,他看到她的嘴角咬出了一圈白印。
“周日的同學(xué)聚會,你有空去嗎?”
“我要是不去,艾俐會把我砍了。”
他傾傾嘴角,并不是笑,看到綠燈亮了,偏過頭去專心開車,下個路口,就到城市電臺了。
他將車開到大門口,她道謝,拎著筆記本下車。
他叫住她,叮囑道:“回去時路上注意安全。”
風(fēng)有些大,她聽不清,微微欠下身,貼近車窗,目光卻不與他對視,而是看向車頭,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有趣的東西。
他眨了眨眼,“進去吧!”
“再見!”她向他揮手,扭頭進了大樓。向保安出示工作證時,她心中一緊,突然想起這一路她將自己過去的六年交待得很仔細,而她對他卻一無所知。
她忙轉(zhuǎn)過身,門口車流來來往往,卻找不著他的車影。
顧少陽今天回來早,是帶了工作回來的,可是他發(fā)現(xiàn)他好象靜不下心來。窗外是濃濃的夜色,猶如鋪天蓋地般籠罩下來,遠處的燈光逐一熄滅,整個城市即將睡去。
他在屋內(nèi)踱了一會,沒有去看時間,還是給韓涵打了個電話。
“你瘋了,也不看看什么時間,我明天還要和記者出外景。”韓涵剛睡著,氣得想抓狂。
“知道,知道,可我很想找人喝一杯。你過來還是我過去?”顧少陽眼睛里有著濃得花不開的柔意。
“你喝酒?你那個嗓子能這樣隨便折騰?你是不是嫌后面的人追得不快,想幫他們一把?”
“偶爾喝一次沒事的。”
“你那個爛酒量,和你喝沒勁。”
嘴里這樣說,韓涵卻是徹底醒了。
“沒勁就聊天。韓涵,我去你那邊?”
“別,今天網(wǎng)上那個什么主播的情感傾訴,你已經(jīng)夠讓臺里揪心了,你要是喝酒開車啥的,再被拍到,我可擔(dān)不起那個責(zé)任。不過那個貼子夠無聊的,就憑聲音相似,一個個疑神疑鬼似的,還說要人肉那個手機號碼。不過,到便宜城市電臺那檔節(jié)目,一個晚上就紅了。”
顧少陽低低地笑,“每個人都需要一個樹洞,主播也是人。”
“那個電話不會真是你打的吧?”韓涵呆住。
“當然不是,我有你這么好的哥們,還需要打那個電話?”
“也是!等著,我馬上到。”
顧少陽從冰箱里拿出啤酒,弄了點小菜。韓涵過來后,兩個人聽著音樂,邊喝邊聊,聊的多是工作和節(jié)目,其他到?jīng)]聊,但韓涵看得出顧少陽的心情很好,可惜酒量沒提高,兩瓶啤酒后就放倒了。
他把顧少陽弄上床,又收拾了下屋子,出門時,夏之凡正拿鑰匙開門,聽到聲音,嚇得身子一抖,驚慌地回過頭。
“對不起!”韓涵抱歉地笑笑,心想這女子回家怎么這樣晚?看氣質(zhì)打扮都不錯,估計是加夜班了。
“沒事!”夏之凡目送他到電梯口,自己鎖門進屋。
韓涵又回頭看了一眼,擰擰眉,奕陽難道是因為對門搬來這么一漂亮女鄰居而心情大好?
關(guān)上門,一室黑暗中,夏之凡又呆了呆。
她認出剛剛從顧少陽公寓里出來的男人,是上兩屆的學(xué)長,學(xué)生會主席,叫韓涵。讀書時,風(fēng)頭很勁,又能說又能唱,一畢業(yè)就進了央視,羨慕死他們那一幫剛進院門的菜鳥。
韓少雨和他玩得很好,她跟在韓少雨后面參加過他們之間的聚會。那時,他應(yīng)該沒注意過她,從他剛才看到她時的表情就知道了。
她只是有點奇怪,這個時候,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顧少陽的公寓,還帶著一身的酒氣?
顧少陽,顧少陽,她重復(fù)念著這個名字,這一晚,好象她就和這個名字差不多是剪不斷、理還亂了。
《午夜傾情》節(jié)目組晚上的會議是佟炎主持的。他先夸獎她獨自把節(jié)目撐下來,精神可貴,接著,話鋒一轉(zhuǎn),他就嚴厲地指責(zé)她根本沒有搞清楚這個節(jié)目的定位在哪里。《午夜傾情》如同一個知心朋友,為情感壓抑者提供一個可以盡情傾訴的釋放空間,而不是文藝青年用來無病呻吟的文學(xué)論壇,它不需要太多的風(fēng)花雪月,它應(yīng)該很家常、很務(wù)實。選用的音樂應(yīng)是時下比較流行的通俗歌曲,容易引起共鳴。如果象昨晚那樣,這個節(jié)目遲早有一天會落到曲高和寡的地步。
佟炎用詞之重、態(tài)度之厲,從組長到編輯,沒一個人敢吭聲。
她默默坐在下面,沒有爭辯,雖然她覺得自己做得并不過,但她所站的角度和佟炎的不同,看法自然也不一樣。但她聽得出,這個節(jié)目,佟炎的期待值很高、很高。
“不要氣綏,好好加油。這個頭開得艱難,但還不壞。”散會時,佟炎讓她留下。
她的臉上露出幾分力不從心,很擔(dān)心自己達不到他的要求。
“你和央視顧少陽主播私下交情很好?”佟炎抬起頭,突地問。
在他犀利的眸光中,她一愣。顧少陽是央視主播?
“那通電話是你拜托他打的嗎?”佟炎擰擰眉。
“哪通電話?”云山霧海,她不解地直眨眼。
“昨天晚上后面那位男士打進來的,你不知道網(wǎng)上貼子都成災(zāi)了?那么清朗、低沉、帶有磁性的嗓音,太讓人熟悉了。他的電話確實很有渲染力,連新聞主播都關(guān)注的情感節(jié)目,《午夜傾情》只用了一個晚上,就快家喻戶曉了。”
“會不會是誤會?聲音相似的人很多,他那樣的公眾人物,不會給別人一個發(fā)揮的把柄。新聞主播最基本的要求之一,不是絕不可以有緋聞,更不允許有丑聞嗎?”
“電視臺已經(jīng)出面否定了。”佟炎笑得高深莫測,“你們不是同班同學(xué)嗎?”
她偏過頭,佯裝看墻壁上的一幅風(fēng)景畫,“是,但我們很多年沒有聯(lián)系了。”
耳朵不自覺地發(fā)燙,她還真不能撒謊。
佟炎玩味地傾了下嘴角,“嗯,你該去準備了,節(jié)目馬上要開播了。”
她一進辦公室,小衛(wèi)也鬼鬼祟祟地湊過來,“夏姐,你悄悄告訴我,那個男人真是顧少陽?”
她丟給小衛(wèi)一記無力的嘆息:“你希望他是,還是希望他不是?”
“當然希望他是了,對了,我有記下他的電話號碼。尾號是911,美國雙子塔遇襲的日子,我一下子就記住了。”小衛(wèi)從抽屜里掏出一張紙。
她搶過紙條,看也沒看,直接撕了扔進垃圾筒,“這事要是被佟臺知道,你等著卷起鋪蓋回家掃大街去。”
小衛(wèi)吐吐舌頭,咧開嘴悻悻地笑了。
這一晚,小衛(wèi)接電話接到手臂發(fā)酸、嗓子沙啞。她到還輕松,其實大部分聽眾只是想要一個好的傾聽者,并不需要她指點人生方向,這方面,她似乎很擅長。
夜已經(jīng)很沉了,風(fēng)還在窗欞間嗚咽,她抬手打開了燈,看著自己的影子被燈光一直拉長到沙發(fā)后的墻壁上。
在墻壁另一側(cè)的顧少陽,他今天的心情平靜嗎?
假如那通電話真是他打的,當然,一定不會是因為她,他并不知道她回國,他只是碰巧打進去,那個讓他心里面充滿無力的傷感的女子是誰呢?
她失笑地撥開落在前額的碎發(fā),凌晨二點,她不上床睡覺,居然在操心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