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臺
“吁,終于結束了!”隨著熟悉的片尾音樂響起,鏡頭切向氣象臺的外景播報員,凌辰摘下耳機,對著顧少陽長舒一口氣。
“還會緊張?”顧少陽整理著播報臺上的資料,微微笑道。從挪威回來,凌辰就正式上了播報臺,一周有兩次和他播報新聞。接觸下來,覺得她并沒有貴小
姐的嬌氣,性格大方、隨和。
“比以前好多了!”凌辰調皮地眨了下眼,“但我喜歡這種緊張感,它讓我不敢懈怠。顧少陽,你可是我的目標。”
“那你的這個目標可不算太遠大。”顧少陽傾了下嘴角,站起身來,走出直播間。辦公室在走廊的右側,他得拐一個小彎。新聞播報只有半小時,但這之前做的
工作很多,需要和編導組開會,
熟悉播報內容,還得預備有突發新聞插播。結束后,他通常還要在辦公室內回看下新聞,再看一些世界各地的報道。回去時,已是滿天星辰。
“誰說的,你現在可是臺里學習的楷模,綜藝頻道要幫你做一個專訪呢!”他腿長,步子大,凌辰小跑著,才能追上。
顧少陽笑笑,這些話聽過就飄過。播報臺上的競爭非常強,最微小的錯都不能犯。哪怕是資深主播,上播報臺,都是謹慎以待。
“后天,你穿什么顏色的西服,我好準備我的服裝與你搭配。”凌辰抿嘴一笑,眼里多了點別的。
“灰的!”
“你真是沒有創意,西服非灰即青,同款襯衫一買就是六件,吃飯永遠是C類套餐。”
顧少陽溫和的眸子突地黯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正常,“我就是圖個方便,再說男人的衣服都差不多。”
“每一年的款式都變化很大,哪天我和你一塊上街,給你惡補一下這方面的知識。我可是服裝行家。周日怎樣?”仿佛怕他會拒絕,凌辰一口氣說完,中途都
沒停頓,一張俏容蹩得通紅。
顧少陽不置可否地側過臉,還沒回答,一陣香風襲來,綜藝頻道的當家花旦陳香站在門外。“顧主播,今天你應該能抽出時間接受我的專訪了吧!”
“我的經歷乏陳可具,履歷表上寫得很清楚,真的沒什么可講的。”顧少陽抱歉地笑道。陳香號稱電視臺的美女主播,主持風格特別煽情。大家是同事,平時相
處禮貌疏離。去年年拜會聚餐,
她當著眾人,依了幾份醉,坐上臺長的大腿,與臺長喝交杯酒,那股豪爽、火辣,和平時鏡頭前的笑靨如花的親切模樣判若兩人。江一樹坐在他隔壁,悄聲說這
是臺里的潛規則。美女那么多,
憑什么那位置讓你坐?
他默然!
“網上現在對你評價很高,可你總坐在神壇上,不讓人看到你普通的一面,會給觀眾們距離感。你的專訪,可是臺長親自下的任務。我知道顧主播忙,可不敢隨便來打擾。”陳香美目流盼,神態嬌媚,但語氣卻咄咄逼人。
凌辰聽了有點不舒服,目光帶了幾份輕蔑。
顧少陽淡淡地笑,知道這事是避不過去了,他點點頭,“行,莫主播都來了,我就恭敬不如從命。現在嗎?”
“我們組為了配合顧主播的時間,一直等著呢!”
“那我們走吧!”顧少陽關上抽屜。正好,還沒洗臉,省得再讓那個毛茸茸的化妝刷在臉上掃來掃去。
“我陪你一塊去。”凌辰硬邦邦地說道。
“別,你早點回去吧!”本來就是不情愿的事,再有熟悉的人在一邊看著,這下更不自在。
陳香嘴角微微動了一下,等著顧少陽出了門,她扭頭沖凌辰瞇起了眼,扔下一句:“自作多情”,扭頭追上顧少陽。
“顧主播,我的專訪氛圍一向很輕松,一會,我要是問點八卦話題,你可要配合。”
“你盡管問!”顧少陽用手指撫了下頭發,發膠今天噴太多,摸著就很僵硬。
“真的?”陳香停下腳步,“我聽說顧主播當年的志向并不是做主播,而是想做一個中學語文老師。你畢業時,已經拿到了師大文學系的碩士錄取通知書。可是你最終改變了主張,留在了BJ。是為某個人嗎?”
或許是角度和燈光的問題,溫和的人冷起來,感覺比常人更多幾份寒意,“你聽誰說的?”
陳香長長的假睫毛緩慢地撲閃了兩下,似笑非笑,“你不會以為我只要化好了妝,站在鏡頭前美美的,就行了?做節目之前我們都會對訪談嘉賓進行詳細的了解,我們有我們的方式。如果這是你心底的私密,你不想說,自己把話題挪開就行。大家是同行,這一點不用我教你吧?”
顧少陽冷然的皺了皺眉,陳香也許并不只是傳說中的花瓶。
做專訪,比播報新聞累多了。走出攝影棚,顧少陽覺得口干舌燥,好象在沙漠里走了許久的旅人。抬手看了下手表,快十二點,其他要做的事只能擱一下。他把要看的資料放進包中,關上辦公室的門,下樓取車。剛到停車場,手機響了。他疲累地抿了下唇,把包放進車里,騰手接電話。
“顧主播,你的電話可真難打!”文雨語氣不無抱怨,顯然這不是第一通來電。
他借著燈光一看,是有幾通未接來電。“剛剛進棚錄節目,手機不在身邊。文老師有什么指示嗎?”他們那一屆,文雨是唯一留校任教的。同學之間有什么事,都是她出面聯系。
“下午有沒看到群里的信息?”
“我……到沒注意。”他怔了怔,事實上,他已經屏蔽了同學群。
“就知道你沒看到。以前幾次同學聚會,你都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參加,所以我想想給你打個電話。這次同學聚會放在周日,你要是有時間,就過來吧!”
今晚這是怎么了,專訪時才把他在廣院的四年回憶了一遍,現在同學聚會,他似乎還得再把記憶中的人和事翻閱一次。他自嘲地閉上眼,“我手頭有幾個節目趕得緊,我不一定去得成,代我問同學們好。”
“行,大伙兒會理解你的。那晚安!”文雨答得很干脆。
合上手機,他啟動了車子。都是午夜了,這個古老的都城還沒有休息,街上仍是車水馬龍。他開了車窗,春夜的風是料峭的,吹在臉上刺刺地痛。
他深吸一口冷氣,覺得這樣才能讓自己平靜下來。
要不是他做到新聞主播,班上記住他的人不多。大學四年,他大部分精力都花在打工上,對于學業,只要不掛科就行。他沒有時間交朋友,班上的活動也很少參加,總是獨來獨往。后來同學們走這么近,是想有一天能從誰那里聽到關于她的消息,或者有一天,能和她相遇。
他們相遇了。
她的消息,他也已經知道。
沒有了她,夾在和她熟悉的人中間,只會多添一份失落。去了干嗎?
空氣里有濃厚的灰塵味,他抬起頭看天,夜空是灰蒙蒙的。他嘆了口氣,腳下一踩油門,車嗖地沖進了車流之中。
此時,夏之凡正在路上狂奔著。公寓到電臺,夜間是有班車的。沒想到班車開到半路,拋錨了。司機鼓動半天,沮喪地搖搖頭,讓大家下車改坐別的車。她在路上攔了一會,每輛經過的出租車都有客。她沒有時間等,撥腿就跑。
平時很少運動的人,跑個一百多米,就已是氣喘如牛,額頭上、鼻間都是汗。她拭著汗,發覺她好象是路上唯一一個行走的人,夜太深了。跑著跑著,不知怎么想起泰國的電影《下一站,說愛你》,在那里面,男主是個輕軌維護工程師。城市交通擁擠,維護輕軌只能放在深夜。他白天睡覺,晚上工作。談過幾個朋友,都因為他的作息時間而告吹。女主愛上他之后,也曾為的工作抱怨過,但因為愛,她悄悄地把自己的工作也換成了夜間。最后,有情人終成眷屬。
她的下一站等待她的是什么呢?希望也有帥哥!呼出一口白氣,她笑了,電臺大樓終于出現在視線內。
還有半個小時,來得及。她仔細地把臉上的汗拭凈,沖大門口的保安優雅地點下頭,出示了工作證。
電臺的黑夜與白天沒什么差異,走廊里燈火通明,辦公室內編輯們在高聲討論,有幾個播音間亮著燈,主持人在里面錄制節目。
第八直播間門口,陳陽板著個臉,目光如炬。她的身邊站著幾個男人,頭低著,看不到表情。剛配給她的助理小衛,頭都耷拉到胸口了。夏之凡屏住一口呼吸,再緩緩吐出,笑道:“不好意思,車出了點問題,我……”
“別說你的車,節目現在怎么辦?”陳陽焦躁地撐著眉角,厲聲問。
夏之凡眨巴眨巴眼,看看其他人,不太明白。
“專家今晚來不了了,你必須獨自主持節目。”
“我?一個人?”夏之凡瞪大眼,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