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她習慣地先去化妝間把播新聞時要穿的衣服放下。這時還不到錄制節目的時間，化妝間里空蕩蕩的，只有一個個化妝臺擺在那里。盡管這樣，墻上掛著的各個欄目主持人的照片總是讓她感覺一種緊迫感。
在電視臺里，要有“不是主角，就是即將成為主角”的雄心壯志，競爭非常殘酷，稍有不慎，就會淪為龍套，而光芒卻是永遠屬于主角的。
她的照片和顧少陽的緊挨著，她笑得恬美，他笑得淡然。
凌辰對著顧少陽的照片俏皮地呶了下嘴后，拉開衣柜門，一愣，衣柜里擺著兩個紙袋，是她周五送給顧少陽的衣服。
愣了半晌，她把衣服掛好，緩緩關上柜門，扭頭就往辦公室跑。
“凌辰，來啦！”
播《九點新聞》的同事沖她點下頭，看她瞟了眼顧少陽的辦公桌，笑道，“少陽正在錄《雨女有約》，領導們都在那兒呢！”
“錄了多長時間了？”她知道吳斌給了顧少陽十期的播放時間，今天錄第一期。臺里有些主播并不看好顧少陽做訪談。新聞主播在鏡頭前是內斂而又銳智的，而訪談主持人親和力要很強，兩者之間不太好過渡。
“快結束了吧！”
她嗯了聲，轉身上樓去攝影棚，沒到門前，就聽到里面掌聲四起，她停下腳，看到大門打開，頻道的幾位領導陪著一位身穿軍裝的將領走了出來。她恭敬地打著招呼，等了一會，還沒看到顧少陽，她推門走了進去。
顧少陽與編導、吳斌站在一起，他耳朵上的麥克風還沒摘下。
她沒有上前，靜靜地立在一邊等著。
吳斌的語氣有些感慨：“少陽，你的表現非常好，狀態好，問題也很到位，我先前還有一點點的擔心，不過沒讓你知道。”
顧少陽卻搖了搖頭，“吳主任，我覺得這個節目如果采用訪談樣式，而非現在的紀錄片樣式，可能效果會更好。紀錄片樣式，主持人好象是多余的，訪談對象也象是個擺設，從視覺上來講，沖擊力很強，節目的品質也不錯，但幾期之后，觀眾就會覺得千篇一律。如果是訪談，不同的對象則呈現出不同的人格風采，對節目的持久性會有所增強，收視率也會提高。”
編導點了點頭，“三套的《戲劇人生》火遍全國，就是人物訪談樣式，就是靠主持人，關鍵的時候，變化語氣，變化節奏，變化聲音，讓訪談對象的心不知不覺打開。”
“那下期我們就嘗試一下人物訪談樣式。”吳斌贊賞地看著顧少陽，說道，“一個金牌節目的誕生，就是靠不斷的觀摩、分析。少陽，你按你的思路去做吧！”
顧少陽把桌上的稿紙收好，摘下耳麥，“那我們就邊錄邊探討！”
“為了慶祝我們第一期的《雨女有約》錄制順利，晚上一塊去喝杯酒。”編導建議道。
“今天不行，我有個約會。”吳斌擺手，挽起衣袖看了看手腕，“這個約會還不能遲到。”
“是和美女有約嗎？”編導打趣道。
沒想到吳斌認真地點了點頭，“確實是個美女。”
編導大笑，“那我們可得替吳主任保秘，要是讓秦編輯知道了，今晚回家可得跪搓衣板嘍！”
“這個美女，她不會吃飛醋的，她比我還寵她呢！”
“呃？”顧少陽和編導對視一眼，都覺得奇怪了，“這位美女是何許人也！”
“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所愛的女人之中排第三的那位。六年沒見了，也不知是胖了還是瘦了。哦，不說了，我得提前出發，防止路上堵車。”
吳斌揮揮手，先走了。
凌辰進門時，顧少陽就看到了，他和編導打了聲招呼，走向她，神情平靜，“怎么沒在辦公室看稿？”
“想給你來加下油的，沒想到還是晚了。”兩人并肩往電梯口走去。
“現在加也一樣。”顧少陽笑道。
“少陽，”電梯口沒有人，凌辰抬起頭，有些委屈地看著他，“你是不是不喜歡那幾件襯衫的式樣？如果是，我給你去調換。”
顧少陽輕笑搖頭，“我對衣服的式樣沒什么研究，我只分得清正裝與休閑裝。凌辰，謝謝了！我有很多衣服，那些我穿不到。以后我要是想買什么衣服，再請你做參謀好了。”
“是不能收，還是你不愿收？”凌辰生氣了，“反正也不能退了，你實在不想要，那你把衣服折成現金給我好了。為了那幾件衣服，我足足逛了大半天，腳都起泡了。”
顧少陽溫和地閉了下眼，看著她象看一個任性的孩子，“衣服都沒拆封，我陪你去店里，讓他們給你換幾套女裝吧，你很喜歡這個牌子的。”
“你……”凌辰不禁紅了臉，眼里泛出一些濕意，“你就是不肯收吧！不過是幾件衣服，你緊張什么？我又沒向你要求別的。”
他無奈地嘆息，“我知道！”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狠狠瞪了他一眼，電梯也不坐了，頭一扭從樓梯噔噔地往下跑去。
顧少陽捏捏額頭，疲憊地吁了一口氣。他也沒上電梯，而是折身跑向了露臺。夕陽西斜，橙色的晚霞從玻璃幕墻外穿透進來，抬頭看去，一時有點扎眼，他本能地閉上了眼睛，從口袋里摸出手機。
這個時間，夏之凡應該還在家里，再過幾個小時，她要坐車去電臺，今晚有她的直播。
昨天晚上也不知她什么時候回來的，一晚上，他都沒聽到開門聲。他買的蛋糕也沒拿上桌，想等她回來一起吃的。中午出門時，他站在陽臺上看到她的衣服晾了出來，不知她在不在休息，他沒有敲門。
“在哪里？”電話那端很鬧，象在車來人往的街頭。
“車上。有事嗎？”
“晚上不要吃太多，我知道一家不錯的粥店，節目結束后，我們一塊過去吃？”哪怕是隔著電波，聽到她的聲音，他不自覺地就露出滿臉的溫柔。
“今天晚上我不做節目。不說了，我前面要下車。”
“夏之凡？”他著急地喊住她，“為什么不做節目？”
“今晚的時點讓給《新歌金曲榜第一季》。”
“嗯，約了文雨逛街嗎？”
“先掛了。再見！”她沒有多說，或者是不想和他說，就把電話掛了。
他握著手機，望著遠方漸漸被暮色籠罩的城市，苦惱地皺起眉頭。
“小凡，吳叔叔今天表現好吧？”吳斌站在星城駐京辦事處門口，看到夏之凡下了出租車，忙迎上前。
“吳叔叔一直表現不壞。”在疼愛自己的長輩面前，夏之凡情不自禁露出小女生的嬌氣。“有沒等很久？”
吳斌攬住她的肩，走進辦事處。“六年都等了，還在乎這一會半會。老實告訴叔叔，那時候是不是因為叔叔說了你幾句，你才賭氣六年都沒和叔叔聯系？”
“我是那么小肚雞腸的人嗎？何況叔叔是為我好。我現在每天都看二套的晨間節目，很棒。”
“有沒有后悔當年的任性？”
她搖搖頭，“我覺得我不可能有人家播的好。”
“還真是虛懷若谷。”吳斌寵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如果讓你來播，只會更好。”
“好又怎樣？錯過嘍！”
“你媽媽說你還想走播音這條路，是嗎？”
“吳叔叔，吃飯前談工作，很倒胃口哎，說點別的吧！對了，干嗎要到辦事處來吃飯，我以為吳叔叔會帶我去什么高級餐廳吃個大餐呢！”
吳斌笑道，“這是你媽媽的建議，說你離開星城六年，一定很多想念星城的特色菜，你暫時又不可能回星城，秦阿姨又不會做星城菜，所以就請辦事處的師傅做了幾道讓你解解饞，吳叔叔是跟著你沾光。”
“哼，濫用職權！”嘴里這樣說，先偷偷咽了下口水。說實話，真有點饞。
“叔叔會買單的，小共黨份子。”吳斌彈了下她的腦袋，疼得她直咧嘴。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走到了餐廳門口，辦事處主任含笑走出來。吳斌上前握手道謝，主任打量了夏之凡幾眼。蘇書記的千金是這樣子呀，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挺漂亮的姑娘，完全遺傳了他爸媽的優點。
夏之凡以為主任也會和他們一塊用餐，誰知主任把他們送到里面一間幽靜的屋子，打聲招呼就走了。
客人只有他們兩個，菜上得很快。雖然都是星城街頭常見的海鮮，但材質新鮮、作法精致，味道鮮美，喝的飲料也是星城海邊的一座山上的山泉，入口清冽甘甜。
夏之凡夾了幾筷，就喜上眉梢，“吳叔叔，好象很久都沒感覺到吃飯是這么愉快的一件事了。”呃，這說法怎么象某個人說自己的生日似的？
吳斌慈祥地看著她，“吃慢點，叔叔不和你搶。小凡，在國外六年過得很辛苦吧？”
“不是辛苦的事，是孤單。”她舍著一只大蝦，咕噥道。
“當時，叔叔雖然不贊成你出國，但也沒盡力阻攔。其實，我和你爸媽那時希望你能暫時離開BJ一陣子的。”
“什么意思？”她不太明白地眨了下眼睛。
吳斌挑了下眉角，“今天的《晚間新聞》應該會報道的，明天報紙也會是大篇幅登載，韓建軍一審判決……是無期徒刑。”
“韓建軍？”她蹙起眉，“這個人我認識嗎？”
吳斌擱下筷子，“你不記得了，他是韓少雨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