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上走，天就好像離得越近。

一大顆一大顆的寶石一樣，嵌在黑絲絨做成的裝飾盒里，好像伸手就能觸到。

“你為什么要往臺上走呢？”清歡被裹在黑色的斗篷里，溫暖包圍著她，但還是覺得身體里有去不掉的寒意。

“下面都是人。”扶莘看似隨意地回答了一下，又覺得有什么不放心，好像有什么被看穿了，“你為什么要這么問？”明明是這么明顯的事。

“哦，沒什么。”

再平常不過的對話。

很快，就到頂了。

“我們先在這里待一下，等人都散了再走。”說著，他就松開手，想把清歡放下來。

然而，沒成功。

他摸摸她的頭，帶著撫慰的意思，“沒事的，你不用怕，先下來好嗎？”

清歡把頭埋在他的胸膛里，斗篷擋住了四面風，什么都看不清的黑暗里，仍然覺得很安心。

“你是想把我留在這里，自己去面對一切把。”她忽然出聲了，雖然字字句句都是慵懶又依戀的語氣，話里的意思卻不柔軟。

“你不說我也能猜。老張給每個人都下了毒，連三當家也沒例外，這么一個多疑多思的人，在碰上這樣的事以后，怎么可能不親自上來確認。”

話說出口的一剎那，清歡就先下手封住了扶莘的穴位，然后，她摸向了對方的肩膀，卻不帶調戲的意味。只是順著胳膊，把扶莘抬到一半的點穴手放了下去。

“正好，我們想得一樣。”清歡抬頭看他，語氣說不出的俏皮，還附贈了一個眉眼彎彎的甜笑。

就好像，和情人面對面坐著吃飯，默契之中點到了同一樣菜時，心有靈犀地會心一笑。

“對了，有件很重要的事我一定要告訴你。”她作勢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后嫌棄似的用手掩住了，“你身上有馬糞的味道，臭死了。”

扶莘這時候這時候已經不能動了，他看著眼前這個嫌棄，心里復雜得不知道該說什么。

“好臭。”他說。

“什么？”

“你身上有雞屎味兒。”

說著，扶莘也學著吸了吸鼻子，擺出個一模一樣嫌棄的表情。

“噗嗤！”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一會兒，終于都笑起來。

“馬糞配雞屎，挺好的組合。”

扶莘：……

過了一會兒，清歡轉過身去，特地聞了一下身上的味道，確實有一股味道。

她想起來了，之前為了不引人注意，確實是從雞棚邊上溜過去的。

失策失策。

她又指著扶莘威脅道，“就當剛剛是假的，我就是很好的樣子，知道沒？”

沒等扶莘回答，清歡就自顧自下了臺階，一步一步，走的慢，只有把手攀在墻壁上，才能勉強前進。

終于，她撐不住了，就把脊背靠在強上，劇烈地喘息著，等待著將要到來的人。

當瞭望臺底下的樹叢中的流火散去，腳步聲就上來了，一聲一聲，很沉重，像是有人拿著兩個棒槌在打鼓。

不遠處，已經可以看見他圓滾滾的輪廓。

不知為何，這個時候，清歡唯一的感覺就是想笑，很想笑。

終于，人在她面前挺了下來。

沒有光的世界，什么也不清楚，連表情都只是一片陰影。

“我說。”清歡一面說話，一面喘息著，僅剩內力也被聚集在右掌，“都要我當壓寨夫人了，你居然還敢在外面找女人！”

她越說越激動，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哄出來的。

說到“女人”這兩個字的時候，她的右手也動了，它被高高揚起，又如疾風般落下。

“啪！”的一聲，一個巴掌就落在了大當家的臉上。

這還沒完，接踵而至的是一腔熱血，也淋了上去。

“爽！”

然后，清歡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來，已經是黃昏。

清歡一睜眼，就是大當家的肥碩的身影，他正拿著一塊玉佩仔細端詳著。

“玉佩還我。”說了這么幾個字，她的喉嚨便沙啞得不行，又加了一句，“給我去倒杯茶。”

“哦？”大當家收起玉佩，朝著她看過來，“你憑什么覺得我會給你倒茶。”

“就憑你有求于我。”清歡得意地挑挑眉，指著茶桌道，“倒茶。”

一杯水下肚，她才覺得喉頭順了許多。

“你看了那玉佩，應該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可是你不殺我。”她伸出手，示意再來一杯，“這不就恰好證明了我有利用價值。”

大當家沉下了眼睛，“你還知道些什么？”語氣瞬間變得粗起來。

“我還知道許多呢！”清歡燦爛地笑起來，“被人壓在頭上的感覺不好受吧。

倒不如把你背后那人的那些破事都報給朝廷，說不定能換個家底清白的官當當。

世上謀反，幾乎沒有成功的。你也不想跟著你主子冒這么大險吧，一旦失敗，這一整個寨子，你辛辛苦苦一輩子打下的基業，可就全完了。”

聽到謀反兩個字，大當家一下捏碎了手里的玉佩，只有齏粉從他手里飄飄落落到地上。

“你一個被家族所放棄的郡主，我未必非要你幫忙，或者也能接觸到朝廷，你就不怕我殺了你嗎？”

清歡看著大當家那兇神惡煞一樣的表情，只覺得好笑，她看起來像是那么好騙的樣子嗎？

“要殺你早殺了，可我還活著。這難道沒有說明點什么嗎？實話告訴你，我就是朝廷派來促成這件事的。”

清歡再次晃了晃眼前的空水杯。

她終于如愿以償地喝到了第二杯茶，過了沒多久，就高高興興地睡下了。

入夜。

清歡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也許是下午睡多了，現在反而很清醒。

聽呼吸，屋外依舊沒什么看守，大概是表明合作的意圖后，不覺得她可能會溜了，也或者是大當家對自己下的毒很放心，總之就是沒什么人看著。

窗戶是開著的，眼前燈影一晃，一個熟悉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她眼前。

扶莘先去倒了一杯水，又做在了床頭，“起來，吃藥。”

“解藥？”清歡聞了聞，艱難地吞了下去，“這味道可真不怎么好。”

就這么一下，扶莘就起身準備走了。

清歡知道他不能久待，也還是拉住了他，“我今天說是朝廷的人，大當家心緒不寧，很可能會去見他背后的主子。”

“嗯。”

人影一閃，窗前又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