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星河燦爛。

清歡躡手躡腳地順著石壁向洞口走去。

扶莘傷重，他們便找到這個洞暫時歇腳。但是，他們出城的行蹤算不上隱蔽，刺客隨時都可能會追上來。

縱然清歡自恃武功，也不能完全保證扶莘的安全。

況且坐以待斃也不是她的個性。即使今天刺客不來找她，她也有別的安排。

很明顯刺客的目標是就是清歡，她離開了，興許扶莘還能安全些。

他們睡覺前生的火堆已經熄滅了，洞里很黑，清歡只能沿著山洞的石壁和眼前事物一點點模糊的輪廓向洞口走去。

凌晨時分，露水下來了。

空氣變得又潮濕又粘膩。

山洞里很近，靜得能聽見自己呼吸和心跳的聲音，偶爾有蝙蝠撲棱翅膀的聲音，或者腳下的沙礫和石子摩挲的聲音。

每一陣聲音過后，情況總是會懷疑身后有黑色的暗影在飄動。那感覺就像有什么可怕的東西躲在角落里窺視著自己。只要你有一刻的松懈，他們就會面目猙獰的從黑暗里沖出給予你致命一擊。

離洞口越來越近了，月光順著凹凸不平的地平鋪的流淌到眼前。

這時候清歡終于松了一口氣。

這份喜悅沒能維持多，就好像到有什么東西輕輕拍了幾下她的右肩。

清歡一下子僵住了。

她的左手不自覺的撫向腰間的匕首，仿佛想借此來尋求一些安全感。直到真正觸摸到類似金屬的冰冷質感，清歡吊著的心才真正沉下去幾分。

見她不動，那只似乎是手的東西又拍了拍她的肩。清歡握緊了匕首，手心有些出汗，繼而她猛然發力，向身后那只手的方向砍去。

在光影的交界處，利刃劃過的軌跡形成了一彎新月。

然而，她的身后空無一人。

清歡當機立斷，把匕首向上擲去，而身子卻向后一倒，借著靈巧的輕功貼著地表后退了好幾米，站在了瑩亮的月光下。

黑暗里傳來衣袂翻飛的聲音：“是我。”

月光與暗影的分割處漸漸浮現出一個人影。此人一副江湖俠客打扮，著一身黑色勁裝雖然相貌普通，一對眉毛卻斜飛入鬢，就像劍一樣凌厲，他整個人就像一柄出鞘的絕世寶劍，鋒銳難擋。

正是風回。

“收獲不錯啊。”清歡看著封風回衣擺上并不明顯的暗紅色血跡挑了挑眉。

風回不可置否地點點頭：“走吧，你要的人已經在路上了。”

話音剛落，人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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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號蹲在一顆老槐的樹杈上，屏住呼吸。

月光灑在大樹黑洞洞的枝葉上，投下大片大片的陰影。他一動也不動，像一條蛇一樣滑上了高處。

周圍并不算安靜，蟬鳴交織著蛙叫，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吵。可是他依然很謹慎地盡量不發出一點微小的聲音，嚴謹地恪守著他作為一名刺客該有的信條。

站在他的角度，恰好能看見下面的一片灌木。那里黑漆漆的，似乎再平常不過。

不過，如果一個像他這樣的武者運足目力，還是可以窺見灌木或犬牙參差影子下躺著一個人，那就是是他今日要刺殺的目標。

那是一個正值妙齡的女孩，即使隔著重重的阻礙，當有一點月光漏到她的臉上的時候，她的肌膚就會泛起珍珠一樣的光澤。

是個漂亮的女孩，一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可惜……她今日便要香消玉殞了。

一號是天涯閣里最出色的殺手。天涯閣是目前江湖上最神秘的殺手組織，每年閣里都會進行一次大的混戰，只有最終活下來的五十個人才能擁有序號。

從五十到一，數字越小，代表實力越強。

但即使是最強的刺客，也是沒有自由的，一號想起他的上一個戀人，有多年未見了吧。

眼前的這個女孩顯然已經睡著了，她的身子隨著呼吸微微起伏，散發著神秘的美感，讓他忍不住想要接近。

當然，他也確實這么做了。

確定過落腳點后，他又重新滑了下去，依舊是那么謹慎，沒有一絲破綻。

一陣風過，空氣里散發著淡淡的香味。

這是天涯閣自制的迷香，任何人只要吸入一點，就會暫時內力盡失，而且使不上力氣。

做完這一切工作，他才放心地從樹上跳了下去。他自認為已經足夠小心，便毫無顧忌地放開了聲音。

不出他所料，女孩醒了。走得近了，他才發現女孩的眼睛像星星一樣的明亮，她的眼睛很大，眼皮微微上挑，顯得很無辜。她的眼睛并不是全然的黑色，而是淡淡的棕色，有光照進去的時候，里面就像有泉水在脈脈流淌著。

她先是用一種迷蒙的目光打量了四周幾眼，慢慢清醒過來以后，一下子坐了起來。

一號就這么暴露在了她的目光下。

女孩的眼神一瞬間凌厲起來，像一只炸毛了的小狼，充滿了警惕和居高臨下的傲氣。

一號感覺全身的細胞都興奮起來。即使女孩再怎么厲害，在他看來，不過是只目露兇光的小白兔，只能任人宰割。

這兔子能蹦幾下，反而更有意思。

隨著一號漸漸逼近，女孩握著匕首的力氣也越來越大，她把匕首舉在胸前，銀亮亮地反射著清冷的月光。

像是發現了什么恐怖的事，女孩的臉色忽然更白了，閃爍著十分明顯的驚恐。

應該已經發現自己沒有力量了吧。

一號蒙在夜行服下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來，眼神中滿是勝券在握的篤定。

看來買家的消息也并不是時時都那么準確，本來就是，官宦世家嬌養出來的小姐，怎么可能斗得過他們這種常年在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

還叫他小心點，真是多慮了。

“你……你別過來……”女孩握著匕首的手開始發抖，聲音也因為激動而顫動得不成樣子，像是草尖上的螞蚱，一跳一跳的，“再過來你就死定了。”

如果不是囿于多年的職業習慣，一號簡直想笑出聲來，多可愛的小狼崽子，即使內里已經虛弱無力，外表也要擺出一副尖牙利嘴的樣子。

匕首的刀尖離他只有不到半尺的時候，一號停了下來。他看著女孩握在匕首上的雙手，才微微感到有些惋惜。

那雙手白皙修長，上面沒有一點繭子，是真真正正沒有經過生活操勞的人才有的手。

現在，這雙手就要連同她的主人一并永遠地消逝于人世間了。

他繼續向前走去。

女孩突然平靜了，卻不是那種灰燼一樣絕望那種的平靜，一號能感覺到這種平靜下隱藏的力量。

就像是那種看似平靜的海面，其實底下卻涌動著野獸一樣洶涌的波濤。

果然，她剛才一直在蓄力，等他靠的那么近，這力量才一下子爆發出來。她左手一撐，跳了起來，雙足點地，炮彈一樣向一號沖了過來。

在這種孤注一擲的情況下，女孩更美了，像萬刃孤涯之上開出的鏗鏘之花，散發著蓬勃的生命力和極致的艷麗。

但是他依然勝券在握。

面對女孩的橫沖，他并沒有選擇硬拼，長年累月的刺客生涯，讓他養成了喜歡借力打力的習慣，尤其是在這種勝負懸殊的情況下，就更不用多想。

一號幾乎是本能地偏過身子，讓匕首堪堪從他的腰間擦過，隨后他的右手順著清歡沖去的方向一奪，匕首就在他手上了。

現在，他只消把匕首向前輕輕一拋，就能結束這場戰斗。

以他的水平，根本不會有失手的可能。

然而他還是失手了。

長刀從背面刺穿了他的喉嚨，血液一下子噴濺出來，有一小部分沾到了女孩回頭看他的臉上。

她是笑著的。

一號一瞬間就明白了一切，他在等女孩的最后一擊，女孩背后的灌木叢里，也有人在等待著他的那最后的一偏身。

在他最放松的那一刻，就是最佳的出手時機。

然而，即使想通了這一切，他也沒機會再來一次了。

風回抽出了長刀，一號倒下了。

清歡看著一號滿是鮮血的尸體，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她同樣勝券在握：“我說過，你死定了。”隨后，她摸了摸刺客的尸體，從里面找出了一顆信號彈。

深夜的風吹落了幾片樹葉，風回在短暫一擊后，又不見了。

好像他從沒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