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林昭容簡單梳妝后，略顯疲憊地推開蕈紫的寢房門，準備再來看看她的情況。榻上的女孩依舊沒有絲毫醒來的跡象，呼吸微弱，她嘆了口氣，這已經(jīng)是第三日，若是沒有感染或失血過多之類的狀況，馬上要接近太醫(yī)預料的蘇醒時間。可眼下這個情況……

銅鏡中倒映的林昭容眼下淤青一片，看起來已是好幾晚沒有休息好。

忽然，門再次被人推開，林昭容原以為是婢子，便厭煩地說了聲：“出去，我沒有胃口。”可是卻沒有傳來預料中的回應。她回頭一看，竟是面容嚴肅的皇帝。

“陛下！”她連忙下跪行禮，皇帝走過來扶起她，沒有多說什么，朝蕈紫的床前走去。

“可有醒來過？”

林昭容搖頭，心里此時卻有點不是滋味。

身為當朝圣上，后宮佳麗三千，子女眾多，能夠抽空來看看她這個不得寵的昭儀所生的孩子，已是慈悲。她竟然還會心生不公，實在是任性。

林昭容閉上眼睛，將那些想法暫時從腦中甩去，上前一步：“陛下，蕈紫傷得太重，大夫曾說若是能夠在三天內(nèi)醒來，便能安然無事，可如今……”

“放心，小十三一定會沒事的，朕已經(jīng)派遣最好的太醫(yī)全力救治她，藥都是用的最好的。她是大囹的女兒，天地會保她平安。”皇帝沖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坐到蕈紫床邊，伸手摸著她的臉畔，“十三，朕定會還你一個公道，你等著。”

他的聲音充斥著天子的威嚴，林昭容一瞬覺得震撼，心里的悲痛也減輕了一絲。

“林昭容，告訴朕那天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你仔細想想，一個細節(jié)也不要漏掉。”

兩人走出里間，坐到外堂的椅子上。

“好。那晚的戲曲大概是戌時一刻開始的，臣妾提前了一柱香的時間入座，之后……臣妾竟沉浸于戲劇中，結束后才發(fā)現(xiàn)蕈紫已經(jīng)不見了……實在是無用，說到底也都是臣妾的錯，若是能夠看好她，也不會發(fā)生這種事……”

她扶住額頭嘆氣，再抬首已經(jīng)是淚流滿面，“蕈兒變成這樣，都是臣妾這個做娘的失職……”

“林昭容，你不要哭了，錯的不是你，是兇手。”皇帝握住她一只手給予慰藉，“這就是事情始末？還有沒有別的地方？”

她想了想道：“臣妾大概是從拂紅塵出場后走神的，蕈兒該是那時不見的……只是臣妾實在想不到，為什么蕈兒便被人襲擊，她這么小，臣妾也從不敢在宮里樹敵，究竟是招惹了什么人……”

“她們兩人倒在同一個地方，依朕猜測，應該是歹人在攻擊小四時，不小心被十三看到了，才會這樣。小四知書達理，朕平時就十分寵愛她，或許是遭人嫉妒，才會招此禍患。”

“可是陛下，這宮里怎會有這般心思歹毒的人，只因為小四出眾，便下此毒手……”她頓了頓，繼續(xù)道，“另外還有一事十分怪異，蕈兒平日里乖巧懂事，即便不告知臣妾也不會跑太遠，后花園深處距離閑庭距離不近，她一個小女孩怎會獨自在深夜朝黑燈瞎火的地方跑呢？唯這一點，臣妾無法說服自己……”

皇帝挑挑眉：“那依你看，十三也是被人有心擄過去的？”

“臣妾不敢斷定……”

“可是你自己都說了，傷害十三除了被目擊，從各個方面都沒有必要。”

林昭容也說不上答案，便低頭沉默。皇帝拍拍她的手，看著她的臉說道：“或許，你護女心切到神經(jīng)質了，事情沒有你想象得那么復雜，給朕一些時間，定能找到蛛絲馬跡。”

“是……”林昭容原本想要認命般地點頭，可是卻想到了什么，忙道，“陛下，臣妾忽然想起，那晚還有件不尋常之事。臣妾帶蕈兒到達閑庭后，遇到了七公主。她贈了蕈兒一個帶熏香的護身符，之后她便綁到了自己腰間，可蕈兒出事被送回來后，臣妾刻意留意了一下，那護身符已經(jīng)不見了。”

“護身符？”皇帝皺起眉頭，“小七遺了先后的習慣，喜歡讓人繡這東西，自己卻不愿意學。至于為何不見了，或許是落在現(xiàn)場了？”

“……臣妾問過到場的侍衛(wèi)，卻無人發(fā)現(xiàn)……”林昭容呵出一口氣，眼神哀怨乞憐，“臣妾當時還不曾多想過什么，只覺得七公主廢了一片心意。現(xiàn)在卻不愿放過這一細節(jié)，或許是臣妾想快些為蕈兒找到兇手……”

皇帝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陛下，臣妾知道您愛憐七公主，但是蕈兒也是您的親女兒啊……太醫(yī)說過，若是蕈兒保住性命成功醒來，眼睛卻可能再也看不見了，可就是那樣也比現(xiàn)在沉睡著讓人膽戰(zhàn)心驚得好，她還那么小，臣妾不想失去她……”

她聲音逐漸崩潰染上哭腔，一滴眼淚還沒落下，忽聞一聲輕微如蚊蚋的呻吟聲在房間內(nèi)響起，仿佛一根針掉在地上一般細小。林昭容卻聽得真切，她猛地站起身，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朝蕈紫的榻前撲去，她不顧形象地半跪在塌邊，緊張地將耳朵湊近女兒的臉。

蕈紫的眼皮微動，睫毛輕顫，即便是最簡單的肌肉反應，林昭容也仿佛得到天大的喜訊，這就意味著蕈紫回轉了。

“娘……”

蕈紫發(fā)白的嘴唇艱難地微動，幾乎是從喉管深處發(fā)出這一聲來。

“哎！娘在這……娘在這！你說！娘聽著呢！”

林昭容欣喜若狂，同時也控制不住地痛哭起來。

“……我……渴……”

“好，蕈兒等著，娘馬上給你倒水去！”林昭容拼命想站起身，可這兩天的傷心過度和疲憊讓她眼前一黑，頓時頭暈目轉，差點就向后暈倒去。

皇帝連忙抱住她，這才沒讓她摔倒在地：“陛下，太好了，十三醒了！”

“好，實在是太好了！你好好坐著休息，朕來叫人。”

他將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同時沖屋外大喊道，很快便有一個背著藥箱的白胡子老頭進來了，他聽聞蕈紫醒了，忙過去把脈掀眼皮，一番檢查后，這才如釋重負地沖皇上稟報：“恭喜陛下和昭容娘娘，十三公主已經(jīng)脫離了生命危險，再多加調理便會康復了。”

“太好了……”林昭容聽罷，竟是興奮而虛脫地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