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這位先生有點學問,沒錯,我們中國有一句話‘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孔圣人立的規矩,誰也不能破壞,什么意思呢,皇后有兒子就是太子,皇后沒兒子,誰大誰是太子,可是這個老皇帝,他不是咱中國人。”
聽眾:“噢……”
先生:“這四太子一看,他爹要傳給他弟弟,他不干了,一天夜里,他點了妖兵邪將,跑到他爹院子里,要害死他爹?!?
一聽眾:“皇宮里面的守衛呢?”
先生:“這位仁兄你沒仔細聽,這四皇子會妖術邪術,要不怎么叫‘妖兵邪將’呢,聽說他有個布口袋,里面都是鋸子,想要誰的腦袋,‘嗖’的一聲,就裝進去了。四皇子到宮里面,使個定身法,大家都動不了了,四皇子解下褲腰帶,把他爹給勒死了。”
聽眾:“唉,太不像話了,后來他當上皇帝了嗎?!?
先生:“這時候太后捧了一個圣旨出來?!?
一聽眾:“太后咋沒有被定住呢?”
先生:“你這毛頭小伙子懂什么,不要在意這些小節。那圣旨上面寫著‘傳位十四太子’,四太子一看,上面蓋著大印呢,這可怎么辦,他拿出一個毛筆,改成‘傳位于四太子’,太后一看,就氣死了?!?
聽眾:“唉,太過分了。”
先生道:“后來那四太子登基做了皇帝,就大興土木,聽說在西湖上面修了一座大大的行宮,里面用黃金做柱子,玉石做地磚,檀香木做墻板,小風一吹啊,連整個杭州城都是香噴噴的?!?
聽眾:“那得花多少錢啊?”
先生道:“皇帝還能沒有錢嗎?沒錢就抄家啊。”
眾人哄笑起來,先生又說:“這位皇帝最是愛錢,聽說他每天早上搬個板凳,坐在盧溝橋上面,凡是從那里進京的,都要收一筆錢才放進去。還有更過分的,他讓老皇帝的妃子站成一排,他好挑選了去陪王伴駕,西宮娘娘愿意,第二天早上賞肉包子吃,東宮娘娘不愿意,第二天早上吃素包子,還沒有餡?!?
一聽眾:“沒有餡……那不是饅頭嗎?”
眾人全都笑了。
這個故事可以代表一百年前大部分民眾對于雍正的印象。筆者從前讀過一本舊體小說,對其中的一個回目印象頗深:“皇四子大戰俠客”,說的就是這位雍正皇帝。那時候閱讀渠道比較狹窄,看過之后難免信了三分。這位皇帝將密折制度完善壯大,使得天下之事瞞不過他的眼睛;從反面來講,這位皇帝擅弄權術,將一切反對派消滅于無形。在他所處的年代,資訊不發達加上迷信,人們相信,皇帝這么能打,一定是法力無邊、武功超凡的奇人。雍正沒有想到,他這樣一個幾乎不出宮的文人皇帝,經過民間兩百年的演繹,到了清末,他成了一個飛檐走壁、行走江湖的大俠。
畢竟這樣的評書演義對于老百姓來說喜聞樂見,至于孟森先生等所寫的史論,因為全以文言寫成,傳播起來相當困難。
這樣的謠言令皇帝十分苦惱,但是監察人們的口舌到底是一件比較困難的事,只好把重點放在紙面之上。比如有個人一向對康熙雍正兩父子不滿,就把鬧騷全都寫進日記,他采用了一種天人感應的寫法,使得文章看上去更加的聲情并茂:
康熙二十七年X月X日,今年到目前為止滴雨未下,聽說皇上讓精通易學的德格勒占了一卦,德格勒說是因為朝堂之上小人扎堆的原因,明眼人都知道他在暗示明珠等人,皇上還半信半疑呢??纯椿噬先斡玫拇蟪及桑髦樗黝~圖自不必說,就說那個高士奇吧,原來是索額圖的家奴,半道上出賣主人,跑去鉆營明珠,現在得到了皇上的寵信,還能把明珠放在眼里嗎?聽說他掌握了明珠不少秘密,害怕明珠的暗殺,趕緊辭官回鄉了?;噬厦髅髦栏呤科媸莻€什么貨色,但是對他犯下的罪行裝作不知。這些人圍繞在皇上身邊,貪權納賄,挑起黨爭,朝廷被弄得烏煙瘴氣,而忠直之士卻得不到重用。我看任何彈章即使躲過了奸臣的扣押,也會彈在棉花耳朵上……
康熙六十年X月X日,聽說京城中起了好大一片黃色的霧霾,我們的老皇上難得清醒了一次,知道現在是會試放榜之日,一定是老天爺的一種警示,于是對所有的試卷進行重新審閱。結果得知是一個叫李紱的主考官,在批閱試卷的時候,只撿他喜歡的文風錄取,導致這一屆的會試榜無法令人滿意。聽說這個叫李紱的人,性情古怪,偏執狂傲,這樣的人竟然被選去做了主考官,皇上的選官制度難道沒有問題嗎?最后皇上改了榜,舉子們得知了個中的情由,他們圍住李紱這個夯(hang)客,剪了他的胡子哈哈……
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X日,聽聞日前某夜,京城中突然風雨大作,雷聲和奇怪的金屬聲混雜在一起,接著就從宮里頭傳出來一個消息,四阿哥登基了!這真是神奇的一天?。?
雍正元年X月X日,今天是新皇去祭拜太廟的日子,好好的天突然就掛起來一陣陰風,聽說皇上的發型都吹亂了,這真是神奇的一天?。?
雍正二年X月X日,今天是新皇去拜祭陵寢的日子……同上
雍正三年X月X日,聽說最近永定河發大水了,天空又下起來大雨不帶停的,一共淹死了八百個大臣,接著不知道從何處又飛來一群蝗蟲,密度相當大,聽說連天都黑了……
顯然這個人是讀書人出身,缺乏必備的農業常識,因此寫出這樣匪夷所思的文章來。最后他的文章終于被雍正給看到了,結果可想而知?;噬弦粴庵拢瑒儕Z了他所在的省份三年的考試權,因為雍正覺得,這些人心術不正,簡直是知識越多越反動,還配讀書做官嗎?最后經過李衛的懇請,皇上才解除了這一道禁令。
如今隨著一些深藏內廷的檔案逐漸面世,人們才重新認識了雍正皇帝。時至今日,雍正皇帝得到了歷史公正的評價,即使是一些痛恨滿清的人,提到這位皇帝也不能不心悅誠服。通過各國歷史學者們的不斷研究,雍正的聲名更是遠播海外。
眼見冬日又至,一天和妃醒來時,墨藕說:“娘娘,外面雪已經落了一層。”
和妃道:“如此皇上不必早朝了。”
于是梳洗了去雍正的殿閣里面,問小宮女道:“皇上醒來了嗎?”
雍正在里面說到:“我醒來了?!?
大家進去隨侍,和妃道:“多下幾場也好,省的你天天起那么早。此刻最宜‘踏雪尋梅’,咱們去萼綠華堂看看黃臘梅,再折些來插甁,還可以作‘雪蕊茶’。”
于是抬進來早膳,皇帝將烏蘭茶埠的奶皮放進粥里,用銀勺攪開,和妃則取了一塊吃了起來。一時吃完了,皇帝穿了雨衣雨冠,和妃穿著雪紫地織花西洋氈罩,二人皆戴羔羊護手,撐著油紙傘,到了曲池,只見積雪將逾仙橋和振鷺亭勾勒的如玉帶瓊閣一般。原來雍正最喜自然景致,又最愛踩雪之聲,故此每到秋日落葉、冬日飄雪之時,不教掃除,留待欣賞。
和妃念道:
“集物圓方別,連云遠近同,作膏凝瘠土,呈瑞下深宮。
古來寫雪景的,我最喜歡這一首,恰是眼前的情形?!?
過了逾仙橋,只見堂前的臘梅含苞待吐,噙雪含香,如同蜜蠟垂珠一般。水岸邊的臺石,將積雪分成團塊。
和妃剪了數枝,雍正念道:“片石分落雪,你來對一句。”
和妃道:“瓊枝舒金萼。”
雍正道:“俗,而且我說的是形狀,你對成了顏色。”
和妃撫梅而思,又道:“纖(xian)風舞翹梅。”
雍正笑道:“我也想出來了,長流鑒凝光,只是晚了一步?!?
和妃道:“自然是這一句最好!將雪中的水岸寫的歷歷在目,我那一句先留著對別的。”
和妃抱著梅花,二人漫步賞景,雍正嘆道:“我記得那時在風煙里,你就對的快,沒想到三十年過去了,還是比不過你,你說這是為何?!?
和妃眼簾之上如同落了兩片細雪,瑩瑩含光:“對皇上來說這不過是雕蟲小技,所以故意讓著臣妾,還有……這些景致雖好,也不是時時都能有好句子,除非是……”
墨藕跑上前道:“皇上、娘娘,雪下大了,請回宮吧。”果見雪越來越大,如片羽簇絨一般,密密降下,漸成萬樹瓊枝,千里瑤光。雍正看著大雪,想起一事,對和妃道:“萼綠華堂沒有取暖之物,你速速回宮去吧,我有事與外邊商議?!碧O備了翟輿(diyu),和妃回宮不提。
雍正也乘了香步輿,傳御前大臣,訊問京中流民收容之事,傳旨道:
朕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降雪以兆年,然民力仍有不逮者,此天寒地凍之際,尚有流民無片瓦遮身。若任其流落,則難免有凍餓倒斃之慘像。此上天給與豪富之家施德布善之機,京中富戶有收拾流民,給以衣食被裹,渡過寒雪之時者,報入官中,朕擇其中德重者,書‘?!忠再n年。另戶部酌情加撥柴薪銀兩供棲流所收容之用,城坊保甲協同巡查。
和妃回了宮,換了八寶紋靛藍織金絨的暖裙,將一對燒藍仙鶴銜珠復插在發間,又將梅蕊修剪下來一些,濯洗干凈,儲在瓘玉杯內,以備制茶之用。又抱了幾枝出了暖閣,看見雍正在案上書寫“福”字,便將幾枝臘梅放進雪中春信抱月瓶,問道:“過年還早呢。”
雍正將剛才的事與她說了,道:“從前都是賜給王公大臣,今年改改,賜給幫流民過冬的官員和富戶,我算是‘賣藝濟民’也”。
和妃嘖嘖贊道:“似我這樣無知的人,看到落雪,只想到風花雪月,似你這樣的好皇帝,看到落雪,便想到民間疾苦,直如云泥之別也?!?
雍正笑道:“別拍馬了,快來幫著寫吧。”
這一日岳鐘琪上一密折,雍正看了,又驚又氣,心涼不已。原來清朝定鼎中原之時,那漢人雖然剃發易服,心中卻是不滿,就中有個呂留良,本貫南省崇德,其家世代讀書,在南方讀書人中聲望頗著,順治時從軍反清,然勢力甚小,無功而敗,康熙時拒仕不試,然文采卓著,南方學子便請他點評文章,留良趁勢宣揚一些華夏夷狄之論,大得人心。
后來康熙再三邀請呂留良、黃宗羲等人入仕為官,黃宗羲以年老請辭,呂留良便落發為僧,其實還是招納門徒,傳播學術。康熙也無可奈何,留良后來憤懣吐血而死,將畢生所著之書,教兒子好好收藏,待時機一到,光復明室。此誠遺禍子孫之舉也!
悠悠過了五十余載,到了雍正四年,胤禩、胤禟的黨羽,被雍正剪除,發配南方煙瘴之地,經過湖南之時,這干人等就將雍正如何篡位,如何殘害兄弟,甚至于宮闈秘史,捉到一星半點兒,渲渲染染,傳的沸沸揚揚,傳到一個人耳朵里,頓時呂留良棺材不寧,難逃此劫。你道此人是誰,原來是湖南一個不得志的愚鈍秀才曾靜,此人屢試不第,便起了反叛之心。
皆因那時呂留良的一些書籍,各處均有所傳播,曾靜一看,五體投地,便親自去浙江留良故居訪書。留良的兒子毅中,不知死活,將留良所著全部書籍,該傳的不該傳的,一概傳于曾靜,曾靜便假冒留良弟子,四處散播。其時將軍岳鐘琪,身為岳飛后人而效力雍正,漢人不齒,滿人猜疑,正是尷尬之時,曾靜聽到,以為得了機緣,竟在大街之上遞信與岳鐘琪,岳鐘琪回去拆看,汗流浹背,忙鎖了曾靜,進京請罪。
那雍正本一行事古怪之人,便召曾靜入京問話,見其空有志向,見識甚短,心下笑道:此種人也想造反,蚍蜉撼樹而已。便對和妃道:“近幾日不要來前頭了,我定要教那曾靜小人無話可說?!?
和妃聽了雍正的法子笑道:“攻以心術,善治其本,也就你能想得出來?!?
那曾靜聽了幾天雍正的言傳身教,十分跪服,想是為了保命,不得不跪,便將過往等等,合盤托出。雍正便將民間散落的留良遺作,尋了來看,看了幾頁,不由倒抽一口涼氣,這些書籍,比自己在藏輝閣所焚的,更要蠱惑人心。定要將此人碎尸萬段,誰知一問,此人早已埋骨五十載矣。雍正道:“此人雖死,遺毒無窮,尤其曾靜這樣懵懂之人甚多,易受蠱惑,正本還需清源,此人焉能免罪,再者其子孫不將此遺毒焚毀,在世上刊印流傳,以致欲結兵將,可見其族人早結禍心?!?
于是下令呂留良戮骨,毅中處死,余者學生子弟,各自論罪,家屬發往關外苦寒之地為奴。一場大獄,南方讀書之人牽連甚廣,從此不敢議論國事,且將八股文章,好好做起,此外考察音韻古語,總之做些無傷大雅之事便了,天下文章,少了一半,思想之禁,更是無窮。
當初雍正定位之初,原不想與讀書人作對,特特地將《南山案》加以平反,對案中方苞,加以重用。后來先有汪景祺、錢名世作違逆之詩文,令雍正大動肝火;再有士人對官紳應稅之舉措,橫加指責,抬出孔圣人來,貶斥雍正的不是。雍正想道德文章原來如此厲害,若追究其抗稅之罪,便落下得罪先賢之名。不如也從文字著手,以其人之道還之,煞煞讀書人的威風,且用曾靜做個槍頭。
于是便照著曾靜的供詞,逐一辯解,又編古述今,做了些朝代更迭之論,說明天道有常,天下惟有德者居之。而曾靜之流抱殘守缺,沒事就愛地域黑,地圖炮;又敘述些地理的變動,若敘族類之分,則華夏何來遼闊疆域。待寫好時,找來和妃欣賞。
和妃問道:“那逆賊審的如何,真要造反?”
雍正道:“你猜怎樣,只不過一群山野庶民,寫了幾篇文章,便想犬吠吞天,真是挾筆墨之微長,忘綱常之大義。只是我自忖登基以來,晝夜辛勞,時時將萬民疾苦系于心間,萬沒想到有人如此看我,實在令人寒心!”
和妃道:“皇上受萬民景仰,何須為一二宵小生氣,幾篇文章而已,有信的,也有不信的,何況大清江山已固,那些戀著明朝的文人,不過無聊發發牢騷,不成叛亂,你若懲處過了,恐你又失了文人的心?!?
雍正不語,拿了曾靜的供述與她看,和妃看了篡位之事,心驚肉跳,這些人如何得知?待后來看到‘淫色’一節,自己之名赫然其上,登時大怒。罵道:“逆賊甚是可惡,竟然毀我聲譽,皇上定不要輕饒了他?!?
雍正笑道:“如今惹到你頭上,這就忿然作色,剛才還為他們進言呢。”
和妃紅了臉道:“原來皇上做了個圈專等我跳。上面還說你行旁門左道呢,定是你召道士煉丹,這些人將你與昏德、嘉靖相提并論。”
雍正道:“我只不過求養生,怎么就成了昏君。”
和妃道:“恰好昏德、嘉靖都是信奉道教的,都以昏君在冊。天下最難弄得就是讀書人,你卻將他們得罪光了,書齋不能坐,要出來服役,自然銜恨于你,雖無填海之力,終究起了浪頭令你煩心。再說那丹藥自古便好壞難定,那天你強逼我吃了一粒,便覺氣動血突,調息了半個月方好,皇上再休要服用。”
雍正認真道:“定是此丹不合女子服用,不如我教他們為你另行煉制坤丹如何?!?
和妃聽了,哭笑不得,忙勸止了。
和妃想起一事,問道:“先時有謝濟世、陸生楠,在阿爾泰胡亂著書。為何皇上斬了陸生楠,卻饒過謝濟世?妾身覺得倒是謝濟世罪孽大些,皇上你想,謝濟世注解的乃是先圣人的學說。有那幼學童蒙,學不懂時,取了他的注解來看,豈非誤入歧途?到底孔孟至學,讀書人都要讀的,影響甚廣,豈能由他胡亂歪曲;至于陸生楠所說,分封建制好過郡縣格式,策出眾議好過圣明決斷,歷朝歷代,對此早有定論,他這些論述有歪常理,又有幾個人會信,只會當做奇談而已?!?
雍正道:“這其中的道理,只怕我講了,你也掉頭就忘。只一條,批駁王安石,明顯影射改制之事,他一個腦袋我都嫌少了?!?
雍正又取來自己寫的書與和妃看了,道:“看起來總有刁民想害我,那曾靜已涕淚悔罪,既然此人在江南頗有影響,不如放出他去宣講此書,好教人人知道我的大義?!?
和妃再三勸雍正除去已名,雍正道:“胤禩那黨人已經在南方傳揚你我之事,我如今不寫出來,就只有他們一家之言了。從前隆科多亦與胤禩有所勾連,定是他漏給胤禩的口風,實在可惡!”
和妃聽了,痛恨不已。
此日和妃穿了司外禮涯艷綠色荷葉袖收腰大擺絨裙,單髻上斜插一朵玫瑰,耳下垂著水精墜子,打扮妥當,去見雍正。進了書房,見雍正也穿了琺瑯瓷國的衣袍,和一個長毛鬼子正在說話。
雍正對和妃道:“這是如意館新聘的伊莎堡樂國畫家蝶谷先生,之前冷枚畫的那些,對于西洋畫派的遠近明暗之分,尚未領會深透,所以傳了蝶谷來?!?
雍正見和妃拿著一把緙絲五朵扇,鴨蛋綠的底子,上面一枝金蕊綠梅,便道:“穿這么厚,卻拿著扇子,太假太假?!?
和妃道:“只要顏色相協,誰會去追究呢?!?
雍正又道:“你這袖子本就層層疊疊,再系上這湖色的絲帕,看起來顏色花哨又累贅。”
和妃笑道:“我看那西洋畫里面的婦人,都是如此打扮的,既然你覺得不好看,就取下來吧?!庇谑墙庀陆z帕,圍在雍正頸子上面。
蝶谷久在中國傳教,已經熟知中國語言,于是便向和妃躬身行了禮,道:“尊貴的殿下,這里有一件小小禮物送給您,不成敬意?!?
和妃只得忍住笑,道了謝,從盒子里面取出一條鏈子,上面連著一個小小的蛋面瓷墜,只見嬌粉色的底子,中間淺金色的框里面,幾支玫瑰光艷欲滴。
雍正道:“這是個盒子,可以打開的?!闭f著取過墜子在側面一按,瓷盒開啟,里面一名西洋女子,發蜷金絲,鼻梁秀挺,美目顧盼,笑靨生情。頸上胸前圍繞著大顆的珍珠,手勢優美,撫弄著彤色絲絨上的一只小狗。衣如薄紗,綴寶排珠,纖體畢露,脯堆雙雪。
和妃聽雍正說過西洋的神仙們竟是不著寸縷,十分駭目,此時看了這幅畫倒也不算十分驚異。和妃微微面紅,問道:“這是你國中的仙女嗎?”
蝶谷道:“這是瀛瑰麗的公主,后來做了琺瑯瓷國王的弟媳,是皇宮里面最美麗的女子,可惜年紀輕輕得了急病,被上帝召喚去了。”
雍正與和妃不由想起香漩來,二人嘆息一回。
蝶谷先生又取出來一幅畫板,只見上面畫著一位年幼的公主,長圓的臉龐,圓突的嘴唇,神情十分端莊。她身著銀色與紅色條紋相間的宮裝,胸前蜿蜒著金色的綬帶。她那寬大堆疊的袖筒延伸到手腕,再用白紗做成錐筒的裝飾,好像帶著一對兒孔雀扇。公主一手捏著雛菊,一手捏著絲帕,將手放置在兩邊的裙擺之上——裙擺非常寬闊,使得裙子看起來像個小桌子。
雍正道:“這裙子能裝三位這樣的公主,這得要多少布料,看起來也很古怪,走起路來該是多么的累贅?!?
蝶谷道:“其實裙子越做越大,除了她們覺得好看之外,還有一個原因,當她們穿起來這樣的裙子之后,使得扎堆聊天十分的不便,對于那些喜歡安靜的女士來說,可以免除很多社交上的麻煩?!?
和妃道:“有理有理,華國有句話叫做‘話不投機半句多’,有時候你不想廢話的時候,有這樣一條裙子,的確太貼心了!”
雍正笑道:“這又是誰煩到了你,以至于你想要一條這樣的裙子。——為什么這位公主的頭發一邊是金色,一邊卻是大紅色的呢?”
蝶谷道:“其實這幅畫只畫了一半,這后面的帳子和墻,以及頭發的大紅色,是我這副畫的底色,還需要再上面填涂其他的顏色,才能描繪出公主的柔軟金發來,然后再將帳子的花紋和墻面的色澤繪畫出來。聽皇帝陛下說,寧夫人喜歡畫畫,就請寧夫人把它當做填色游戲,完成這副畫吧。”
雍正笑道:“那可就叫做‘所托非人’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