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學校后，聯誼賽正式被提上日程。

賽事分為兩項，詩詞競答和才藝表演。

才藝表演設為第一場。每個部門派出一名或多名表演者隨意選擇一項才藝，現場表演，六個部門的部長和副部長現場投票選出票數最高者優勝，再由團委部門現場唱票，力求公平公正公開。

得知我會代表校外聯部參賽，1203宿舍的小伙伴都很激動——除了依舊波瀾不驚的汪瑤外。我自己內心也是既緊張又激動，第一次代表集體在大型舞臺上表演才藝，與校外聯部榮辱與共的使命感令我百感交集。

“相悅，我覺得你應該在外形上做一點改變。”可塵突然建議。

“呃，化妝嗎？”

“不僅要化妝，哎呀，你好好練琴就行，造型方面交給我和雪兒。”她胸有成竹地說。

我喜歡許嵩，也喜歡蘇吟蘅。

倘若你問我，為何將二者相提并論。我只能說，許嵩帶給了我太多音樂感悟，他的才華令我高山仰止。

我當然知道，許公子有數不清的粉絲和歌迷，不缺我一個仰慕者。

只不過在我心里，那個人才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人。

他是我世界里的高山仰止。

“我這樣……真的可以嗎？”

我低頭看看正忙著給我系腰帶的陳可塵，試探地問一句。

“沒問題的，相信我。”她系好腰帶，又開始整理衣袖，“古裝劇里，青樓名妓爭花魁，都穿大紅色，既襯膚色，又顯氣場。”

青樓……

名妓……

爭花魁……

我看著她姣好的面容，不知道該接什么話。

“可塵的意思是彈古箏是多么古典高雅的表演，加上你唱的又是古風歌曲，漢服更襯景。”雪兒把化妝品都擺在梳妝臺上，扭身回了句。

她放在腳邊的書包由帶來時塞得滿滿的變得干癟癟的。手忙腳亂中書包往邊上一斜，砸在她的鞋上，她看都沒看一眼，一腳踢開。

“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她歪頭一笑，凹出兩個小小的梨渦。

陳青岑對雪兒笑起來的時候，也會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反復確認服裝無誤后，雪兒小心翼翼地牽著長裙后擺，把我按在椅子上，可塵拿著厚厚的粉底開始往我臉上抹，而她則把我的馬尾散下來，用梳子沾著桂花油梳頭。

“相悅，你不要緊張啊，正常發揮就好。你只負責彈琴唱歌，其余的都交給我們。”雪兒一邊綁頭發一邊柔聲安慰。

可塵馬上接話，“對，你再好好回憶回憶歌詞和曲譜，千萬別大腦一蒙忘詞了。”

“說話記得帶上腦子，沒腦子就少說幾句，”雪兒沒好氣地白她一眼，“馬上就上場了，現在忘詞可還了得？本來準備的時間就不充分，相悅當然挑她最擅長的一首了。”

朝夕相處下彼此已經很熟悉，互懟起來毫不嘴軟。她倆的性子太過相像，有時候吃著飯都可以互掐起來，我每次都樂呵呵坐在一旁聽她們互黑，雖然吵鬧，同時也很溫馨。

“就你有腦子，全世界就你最聰明，你行你上啊。”

“好了好了，”此刻不同往常，舞臺上主持人隱隱約約的互動聲讓我原本就很緊張的心情更加忐忑，我趕緊打圓場，“我已經很緊張了，你倆都消停消停。”

大約折騰了一個小時，終于弄好了造型。

站在化妝鏡前，我都不敢相信鏡子里那個紅衣青絲，面如桃花的姑娘是覃相悅。

可塵拍拍我肩膀，“我說的吧，你的底子很好，再化個妝沒問題的。”

她把下巴放在我的肩頭，溫熱的氣息吐在耳邊，“你這么優秀，要對自己有信心。”

“看樣子天天沉溺在虛擬世界還是有好處的，以后我也多看看化妝視頻。”

“我這是從古裝劇的化妝套路里揣摩出來的，是天賦，是你看多少年化妝視頻都學不來的天賦。”

雪兒沒有繼續糾纏這個話題，而是用鼓勵的眼神看著我，“相悅，你自己走幾步。”

裙擺微長，但不影響走路，比起踩著高跟鞋健步如飛，漢服還是很便利的。

突然化妝室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門被推開，“相悅，你好了沒，到你……”

“上場”二字沒說出口，來者嘴巴就變成夸張的O型，“你這，也太好看了吧。”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學長，是不是該我上場了？”

“對對對，快點吧！”他這才回過神打開門為我引路。

走到門口的時候，雪兒突然喊我，我回頭。

“相悅，加油！我們相信你！”

“加油，你是最棒的！”

心頭有暖流緩緩流過，真摯的笑容映在花樣年紀的女孩子臉上，好看又充滿朝氣。

這樣的溫暖，似乎許久不曾有除了家人以外的人給予過我。

“我會的。”匆匆撂下一句回復，我趕緊回過頭，怕眼底的異樣被發現。

舞臺上燈光、古箏、琴凳都已到位，我深吸一口氣，對評委席深鞠一躬，坐在早已擇好高度的琴凳上。

評委席間熟人不少，路映誠、周庭舒還有夏宣。

我大致調了調琴弦，找到手感后很快進入狀態。

我表演的曲目是許嵩的《如果當時》，我曾對著鏡子練習了無數遍這首曲子。他許諾給我的《依然愛你》最終沒有機會單獨唱給我聽，我也只能通過這種方式，為年少情懷圓夢。

“為什么，你當時對我好，又為什么，現在變得冷淡了。”

第一句歌詞唱出口后，我總算體會曲能載情所言不虛。一顆緊張的心因為平穩的旋律變得安定下來，所有說得出、說不出口的話，都融入在音樂中，語言反而贅余蒼白。此時無聲勝有聲。

“我們倆用文言文對話真的很搞笑，還笑那曹操貪慕著小喬……”

“紅雨瓢潑泛起了回憶怎么潛，你美目如當年，流轉我心間，渡口邊最后一面灑下了句點，與你若只如初見，何須感傷離別……”

納蘭詞中寫，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這句話的心境。物是人非所以令人感嘆，不僅因為人非，重要的是心境的改變。

像多年前，我和蘇吟蘅肩并肩走在去公交車的路上，路邊落英繽紛，櫻花紛紛揚揚，如夢如幻。我們接飛花令、玩詩詞接龍。

或許以后我還會遇到和我一樣喜歡詩詞歌賦的同道中人，或者遇因為我的喜歡而喜歡上古詩詞的人，但再也不會有當初的心境，再也不會有如那年般紛紛灑灑墜落得恰到好處的滿目櫻花。

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蘇吟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