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場鬧得天翻地覆，松寒院卻平靜得有些沉悶。

端木疏是被一陣簫聲喚醒的，由緩入急、由低沉到高亢，聽入耳中就仿佛一場即將來臨的暴風雨。

在夢中，追著端木疏的那個怪物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她循著簫聲踏上一座懸崖，迎著呼嘯的山風和刺骨的寒冷縱身躍下。

“啊！”

端木疏滿頭大汗地從床上坐起來，簫聲戛然而止。

端木岑立在窗邊，許是聽到了動靜，收蕭回首。陽光柔軟了他的側臉。

一瞬間端木疏仿佛看到了小時候的端木岑，只可惜那個總跟著她，一聲聲地叫著姐姐、姐姐的小家伙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也像府里其他人那樣遠遠避開了她。

回憶再美好，也終究是回不去了。

“姐姐醒了。”端木岑端起桌上的茶遞給她，茶杯上還有熱氣氤氳，看來是料準了她什么時候醒來特意沏的。

端木岑警惕地看著她，對送到眼前的熱茶視而不見，她還沒忘記自己是怎么暈過去的。

“慶平……是你指使他的嗎？”

端木岑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露出一個侵略性十足的笑容：“姐姐，如果你不喝下這杯茶，我可不保證有什么后果。”

端木疏渾身一抖，什么時候？什么時候自己的弟弟變得如此可怕。

她動了一下手臂，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走了，酸軟得根本抬不起來。

端木岑見到她的動作，眸中掠過一絲了然，隨意道：“哦，我忘記了你的功力被散去后，現在的你根本對軟骨散毫無抵抗力。”

他的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只是說了一句今日的陽光真好。但端木疏卻整個人都僵住了，眼中是濃濃的震驚和恐懼。

她的功力莫名其妙地日漸消退，府里大多數人只以為是她走火入魔傷及經脈，導致不能再使用武功了。

可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功力是被徹底散去而非不能使用？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你，是你嗎？”她不相信，他曾經是她最疼愛的弟弟啊！

端木岑的目光沉了下去，他將茶湊到端木疏唇邊，冷道：“喝！”

端木疏看著那杯茶，巨大的恐懼仿佛化作夢中那只辨不清面目的怪物朝她撲來，撕扯掉她自以為這些年來早已麻木的假皮，鉆進她的血肉，咬住了她的心臟。

她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而端木岑卻根本不愿意放過她。他粗魯地捏著她的下頜，將一整杯茶灌入了她嘴里。

“咳咳！咳，你，你給我喝了什么？”端木疏劇烈地咳嗽著，蒼白的臉上咳出了一抹嫣紅。

端木岑卻沒有說話，她能感覺到他正看著她，那視線讓她遍體生寒。

見她喝了下去，端木岑露出了一絲笑容。他坐在了床沿，幾乎是溫柔地對端木疏道：“姐，你想問什么趁現在就問吧。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

不知是那茶的功效還是經歷了一番動作，端木疏覺得力氣恢復了一點。

她掙扎著想離端木岑遠點，卻在看到后者陡然冷下去的眼神時僵住，再也不敢動彈。

“你猜的沒錯，”端木岑先開口：“是我長期給你服用霧化果，讓你多年功力盡去。”

即使已經有了猜想，親耳聽到真相時端木疏仍然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她艱難道：“可是，為什么？”

她不是繼承人，永遠不會威脅到他的地位，甚至在父親眼里，她的存在就是為了保護他。他明明沒有任何恨她的理由。

“是啊，為什么呢？”端木岑低了頭，像是在詢問自己。末了他緩緩道：“大概是姐姐你太過出眾了吧。”

“就因為……這樣？”她難以置信。

“嗯。就是這樣，你還有其他問題嗎？”端木岑點頭，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地道。

她壓下胸中滿漲的悲戚和怒火，冷冷道：“那你現在又為什么抓我？爺爺說的那些對端木家不利的人跟你有什么關系？”

“對端木家不利？哈哈哈哈哈，”端木岑突然大笑起來，狀似癲狂，他緊緊抓住端木疏的手臂：“果然是這樣嗎？這所謂的招親就只是一個局，為了保全那個老不死的晚節？哈哈哈哈哈……”

他抓得端木疏生疼，但她別說中了藥物全身無力，就算是正常狀態她也早已不是現在的端木岑的對手。

他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會讓他如愿的，我要，毀了端木家！”

端木疏第一次見他露出那么可怕的眼神，像擇人而噬的野獸。

“你……瘋了。”

“也許吧。”他放開了端木疏，表情重歸平靜：“很久以前就瘋了。”

端木岑食指微曲扣了扣桌面，一個黑衣人應聲從窗戶跳進來。黑衣人向端木疏走去：“我還以為你已經忘了我們的交易。”

在經過端木岑時，他輕輕拍了一下黑衣人的肩膀，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卻字字扎入黑衣人耳朵里：“你們若是傷她一根寒毛，天涯海角，我與陰冥教，不死不休！”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狠戾和兇殘，黑衣人身子一抖，沒敢說話。

“你們要帶我去哪？”端木疏努力往后退，身子卻不聽使喚。端木岑回頭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容：“放心吧姐姐，這一切，都快結束了。”

突如其來出現的神秘人吸引了演武場所有人的目光，柴陰作為一個老江湖，稍一思索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哼，臭老頭設的局嗎？”端木靈驚訝地看向他，后者見之諷刺道：“看來你不知道，也對，你不過就是一個誘餌，可憐還身為端木家的家主，哈哈哈，真是可笑！”

端木靈又看向自己的父親：端木鴻。后者眉發如鐵，目視前方，仿佛眼里根本沒有他這個人。

他看著柴陰道：“陰冥鼠輩，我今日請來地網青魂，就是為了替我端木家除塵清疴、盡掃舊疾。”

柴陰和云左都臉色一變，柴陰是因地網這個組織，而云左，則是為青魂這個名字。

青魂，地網五大天極殺手之一，地境巔峰，半步天境的絕世高手。

他一人在，今天哪怕是陰冥教教主陰康來了都沒用。

但是，僅憑端木家怎么可能請得動青魂？他即使在地網里，都是最不易近人、難以相處的，別說端木鴻，連駱重陽都使喚不動他。

如果不是駱重陽說動趙翰墨親自下令，那必定是有什么其他人到了……一個身份無比尊貴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