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訪吸血鬼》首先映入眼簾,黑色的書本躺在床頭柜上一動不動,卻比起私闖民宅更令梅薇不寒而栗。她拿起隨身攜帶的圣經蓋在黑書上面,稍許感到心安。床頭柜上除了黑書外,還有另一件東西引人注目。柜上擺放著一個圓形底座,上面立放著一個類似雞蛋,卻比雞蛋更細長也大得多的橢圓形物體,整個底座用黑色的布遮蓋著。
梅薇猛咽口水,直覺告訴她黑色布下藏著巨大的秘密。她小心翼翼地掀開黑布。
橢圓的血瓶在清晨的陽光下熠熠生輝,閃耀著罪惡的紅色——杜峰的血液嗎?梅薇幾乎暈厥,胃氣上逆,沒有消化的酸腐食物順著咽喉直沖口腔。她彎下腰,強忍著嘔吐的沖動把胃液吞進肚里,她的臉已漲成了紅色。只得不停地上下按搓胸部,等呼吸順暢之后。梅薇終于直起腰來,所幸昨天沒吃沒什么東西,現在除了嘴里還殘留著酸澀的味道,已沒有多大不適。
梅薇重新把黑布蓋上,她在也無法面對紅色的血液,這使她心煩意亂,滿腦子都是驚悚的畫面。
剛才隔著窗子沒能看清白夜的睡容,現在梅薇轉過頭瞪著仰臥著的白夜,銳利的眼神足以射穿她的身體。白夜全身裹著粉色的被子,只露出了頭部。嘴角微微上揚,露出甜密的睡容。傾斜的晨光照耀著她的側臉,睫毛和鼻子的影子拉長投射到背陽的一側,臉上的輪廓像素描一樣更加深邃、分明。
梅薇用力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了。白夜的美和微笑仿佛是對她的嘲諷。等下!白夜脖子上竟然還圍著圍巾——條紋格子暗色調的圍巾,看起來挺眼熟的。她大膽地拉下被子,圍巾剛好在脖子下方打了個結,流蘇也披在胸前。決對不會錯的——這就是下午和白夜見面時自己披著的那條圍巾!她記得回學校宿舍后就隨手扔進柜子里了。
為什么圍巾會出現在這里?難道自己被白夜跟蹤了?和神山在鐘樓見面,甚至后面到優子醫館也一直被監視了?
梅薇心里一陣發麻,往后退了幾步。離開優子醫館后,梅薇一直忘不了優子說的那句話:白夜很有可能是裝出來的!所以她必須去找白夜確認,所幸昨天中午有調查過她的資料,知道白夜外面房子的大體位置……現在果然如此,這個女人藏得這么深!
她想起了第一次遇見白夜時,她的穿著打扮土里土氣的,也是故意這樣做作吧,最后還裝瘋賣傻無視自己!
黑書的娟秀字體明顯出自女人手筆,誰會寫這種妖書,除了眼前的妖女還能有誰!她想起第一次看黑書時就被詭異的黑色書頁和紅色字符迷惑了,至今仍在腦海里打轉揮之不去!對了,吸血鬼都懼怕陽光,而白夜卻不畏懼,也是因為黑書吧!
恐怕神山都是受她控制,他那蒼白的臉色就是最好的佐證,一直用血在供養這個邪惡的女吸血鬼吧!
黑書里夾著的紙折的心,她不相信杜峰是愛上白夜才為她折的。杜峰明明和自己正在交往,肯定是受她蠱惑,才會迷上她的!她吸了杜峰的血,竟還留著一瓶作紀念!
現在神山也甘愿為她犧牲!她以后又可以逍遙法外地吸人血吧!
——梅薇的內心由疑慮、恐懼、悲痛,漸漸轉化為嫉妒、憤怒、仇恨。她咬緊牙關,牙齒咯咯作響,幾乎要咬碎了!她氣得全身都在發抖……
她握緊掛在胸前的十字架,白夜必須為她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文中空兩行)
神山費盡全力向前奔跑,腳步落向地面噔噔的聲音響徹清晨安靜的小巷。兩側的老房子門窗緊閉,顯得有點凄涼。
終于,氣喘吁吁的神山站在了白夜的房子前,房子是兩層略顯老舊的平頂房。左右兩扇不銹鋼門緊閉著,沒有被入侵過的跡像;左側墻壁上的老式平開窗也關閉著——神山松了口氣——窗戶中間還有一根根豎的石梁隔著,就算撬開窗戶,也沒法進入。想到這里,神山的心又提了起來,拔腿繞到房后。
神山全身僵硬地站在那兒,睜大眼睛盯著半開的通風窗,窗子上的玻璃已被敲碎,窗下還墊著助于攀爬的建筑木板。這個小窗子離地面有1.8米左右,可以通向一樓樓梯地下室旁邊的走廊。
冷汗蓋過了熱汗,從額頭不斷滲出,直到眼睛發澀,神山才發現已經流進了眼睛里。用衣領擦試了下眼睛后,他踩在了木板上,雙手抓住窗沿,用力一躍,鉆了進去。通風窗并不大,很難翻轉身體,只得雙腳掛在房子里側的窗沿上,頭朝下雙手撐地,整個身體才進入了房子內。
陌生人進來時應該發出很大的響動,白夜會有所察覺吧,神山邊安慰自己邊走上二樓的樓梯。
臥室的推拉窗已經打開,不安的感覺在胸中再度擴大。白夜曾說過:由于衛生間不在臥室內,而臥室外面的門把手是固定死的,只要關緊門——就算不反鎖——從外面進來也必須要用到鑰匙。她有幾次外出上廁所,都大意地把鑰匙忘到房內了,每次都要找叔叔拿備用鑰匙,而叔叔又經常不在家,所以就干脆不鎖窗子了,忘帶鑰匙時就打開窗子直接鉆到臥室內。神山記得平時白夜都是關著窗子的,他靠近了窗臺,往里邊看……
“為什么,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神山雙手抱住頭,發出了野獸般的咆哮聲。白夜的脖子上斜刺著一根銀針,鮮血浸濕了圍巾,上面的條紋已被血液覆蓋。枕頭、床單也沾滿了血。她的眼睛已失去了焦點,正無神對著站在窗口的神山。
“神山,你早知道白夜是吸血鬼了吧!她殺了杜峰,你想犧牲自己以庇護她,這個女吸血鬼!”
梅薇猛然轉過頭,在看清來人之后,并沒有覺得詫異,而是冷冷地說道,話里充滿了惡意。此刻她正坐在白夜的小腹上,雙手按住白夜的手臂,令其不能反抗。背后的被子歪斜的蓋住白夜的下半身。
“吸血鬼?為什么這樣想!”
神山惡狠狠地向梅薇吼道。他張開雙臂,抓住窗子的兩側,一用力,越過了窗臺,朝梅薇奔去。
“白夜,你醒醒……白夜……!”
神山嘴唇顫抖著,雙手搖晃著少女的肩膀,悲慟地呼喊著她的名字……
梅薇縮回按住白夜手臂的雙手,神山沉痛的哀嚎聲讓她有點不安……不過,這一切都是白夜自己造成的,她死有余辜……
“你放干了白夜的血!”
神山的注意力集中到少女右手手腕處,那兒還有一道深深的割痕!她的手指還輕微地抽動著,血液已經在傷口處凝結成塊。由于手心向上越過床沿,傷口仿佛被用力掰開一樣形成一道清晰可見的裂痕。裂痕如同不見底的深淵足以吸進神山……
白夜吸了杜峰的血液,所以她也理應遭此報應——失血過多休克而死。梅薇忿忿地在心里答道!
“滴答,滴答……”
白夜手腕處的傷痕仍在滴血。神山仿佛發現什么,猛地站起身來繞到床的里側。
床下有一把的丟棄的小刀,刀刃上還殘留著血跡,梅薇就是用這把小刀割傷白夜的手腕嗎?床下還放著一個花瓶,尚未流干的血一滴滴從白夜手腕處流進花瓶里。神山嘴唇翕動著,爾后迅速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白色的塑料瓶,蹲下身體,擰開瓶蓋,往花瓶里倒入無色透明液體,右手伸進花瓶里攪了攪,使液體均勻溶入血液。
“這又是什么邪惡的儀式!”
梅薇睜大眼睛瞪著神山,驚恐地說。她想起了《夜訪吸血鬼》的電影情節:路易臨死前吸吮了萊斯特的血變成了吸血鬼。現在神山要故伎重施嗎,他要端起花瓶里的血像野獸一樣喝光嗎?還是要喂妖女喝下血使她復活?梅薇的腦中已是一片血海。但這種妄想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她的嘴角就浮現一絲輕蔑的笑容。
“沒用的,我早已在花瓶里預留了圣水,血液已失去了魔性!”
梅薇想竭力地表達清楚這句話,所以她說得很慢很仔細,每個字都清晰地從口中吐出。她要讓神山明白:他現在做什么都無法挽救這個妖女的性命了!他也沒辦法借助妖女的血液變成吸血鬼!
神山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頭盯著梅薇,他還不理解梅薇話中的意思。他的神情依然很痛苦又帶著點疑惑,這使他的臉看起來很不自然,甚至有點扭曲……
梅薇的嘴角浮現一絲殘酷的笑容,這是報復帶給她的快感!她并未覺得內疚,神山和白夜這兩個變態罪有應得。當然,在內心深處,還有女人間的嫉妒……
“你這個愚蠢的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梅薇的笑容徹底點燃神山的怒火,他的話中帶著一股狠勁。神山眼角青筋暴起,眼球布滿了血絲。剎那間,抽出還在花瓶的右手,雙手掐住了梅薇的脖子。他在脖子的兩側使勁,那里有控制血壓的開關——頸動脈竇,神山清楚的知道它的位置。只要同時向兩邊的頸動脈竇施壓,心跳就會減緩,血壓也跟著驟降,要不了十幾秒鐘梅薇就會因為大腦缺氧而休克,這可比掐住氣管使其窒息死亡快多了!
“你……”
梅薇張開嘴,聲音在喉嚨處就消失了,沒能完整吐出一句話。她的腦袋一陣眩暈,視力也變得模糊。拍打神山的手臂也軟棉棉了。那雙大手仍然像鐵箍一樣牢牢的卡住脖子,梅薇意識越來越微弱,她感覺自己就要暈過去了……
手掌下跳動的脈博已經很微弱了,梅薇的眼神也變得呆滯,臉色漸漸泛白。這一切的發生比神山預想的還要快,很快她就要死了……
在鐘樓分開后,梅薇經歷了什么?為什么會認定白夜是吸血鬼?為什么會懷疑是白夜殺死了杜峰?杜峰的尸體又是誰移走的?心中雖有不甘,手上卻沒有絲毫松懈。
這個世界已沒有什么值得留戀了吧?神山轉過頭凝視著白夜的臉龐,已無生氣的臉上寫滿了困惑和恐懼,眼眶盈滿了淚水,如純潔的水晶。白夜至死都把梅薇當成好朋友吧,這個昨天剛接納的朋友,怎么會對自己痛下殺手呢?
白夜曾告訴過神山,她從不睡午覺,如果可以的話,她寧愿永遠都不睡覺。每天早晨總是擔驚受怕的醒來,生怕被奪走重要的東西。她永遠忘不了1994年那場暴雨,清醒后就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孟聆。后來轉到新學校,也過得并不好。
裙子被剪成帶狀,臉被彩筆亂涂鴉,青蛙放進書包里……麻煩事總是如夢魘般纏著白夜。初中時有次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在派出所了,據報警的人稱她在馬路中間的人行道站了半個小時……白夜非常害怕清醒過來的一瞬間,圍觀的人像觀察動物那樣對她指指點點……
每次想起和神山的那次相遇,白夜總是心跳加速。他默默守在旁邊陪她淋雨,充滿了安全感。只有他用發現美的眼睛審視她,甚至最后求婚了……在他那真誠的眼睛里,深深映出了自己的模樣,在別人眼里她也可以那么美!那次之后白夜即便陷入沉睡中醒來,也很少有人圍觀了,漸漸地發作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她認為好運是神山帶來的,他是自己的專屬天使!
梅薇昨天下午送給她那條圍巾,讓她想到了好朋友孟聆,白夜昨晚是如此的開心……
神山痛苦地回憶著,不忍在看白夜,他轉過頭繼續盯著梅薇——
“十字架,銀針,難道說……”
神山喃喃自語道。他的視線穿過兩條胳膊中間,落在了梅薇胸口掛著的十字架上,黑檀木制成的十字架貼在黑色的針織衣上。從這個角度看,光滑的表面剛好反射著光。剛才沒注意到它的存在,是因為十字架和針織衣都是黑色的,分不清楚。神山低下頭,注視著還留在白夜脖子上的銀針。銀針通體發黑,表面有輕微腐蝕的痕跡,顯然有一段歷史了。優子也有一根一模一樣的銀針,這就是神山剛才在窗口一眼就能認出它就是銀針的原因。
掛在梅薇胸前的十字架,也和優子的一樣!
為什么梅薇會有優姐這么多東西!
大腦如同捅破的蜂窩,一大堆問題蜂擁而出。神山的雙臂仍舊保持著蜷曲停留在空中,雙手施加的力道漸漸變弱,他必須這樣做,才能使混亂的大腦稍顯平息。他不想傷害任何人!
“咳……咳……”
心率如同踩到底的油門一樣瞬間飆升,在咳嗽了幾聲之后,梅薇開始大口大口地吸氣、呼氣。她輕易地掙脫了那雙差點要了自己命的手,用還不清晰的眼睛環視著四周,在確認了眼前只有神山沒有別人之后,她驚恐地向后仰著身體。
“你什么時候去了優子醫館?為什么優姐會把心愛的十字架和銀針交給你?還是你對優姐做了什么?”
神山抓住梅薇的肩膀,用命令的口吻連珠式地問了一串問題。緊接著死死盯著梅薇,那銳利眼神,仿佛可以看透靈魂!
梅薇不敢和神山對視,直覺告訴她,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她低下頭,斷斷續續地述說著兩次到優子醫生那里的始末。
“昨天上午,我去了優子醫館……凌晨,我又去了第二次……”
神山松開抓著梅薇肩膀的雙手,放在身體兩側,靜靜地聽著她地述說,中途沒有插進一句話,和白夜在一起這么久,讓他也習慣了沉默。梅薇發顫的聲調在整個房間里飄蕩,仿佛是一個人的自我獨白。不過,她一抬起頭,就能瞥見神山冷峻的臉,她明白這兒還有唯一的旁聽者!
梅薇簡單地講述經過,等待神山回應。神山依舊一言不發地僵在那兒,她只好低下頭重新補充了一些細節,包括自己的一些推理也毫無保留的全盤托出……直到鼻尖的淚水滴到白夜的衣服上發出“嘀嗒,嘀嗒”的聲音,她才意識到已經很久沒有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