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陌湘離叫來的人將大舅舅的尸體抬走，將安氏押入囚車之后，我才從冰冷潮濕的墳前起身。

秦姑姑亦是一直伴著我，將我扶上馬車之后才開口：“小姐，若是真的有輪回，老太君當是不想見到你這般不愛惜自己！”

她將一個湯婆子放入我的手中，我體內有靈力在，并不會覺得冷，又將湯婆子塞回秦姑姑手中。

“我不冷”秦姑姑執意將湯婆子按在我手心里：“你剛醒來，又吹了風，還跪了許久，莫再著涼了！下個月還要進宮！”

秦姑姑是個記恩的，南宮祁恒救過她一次，此刻她這般記著他的話，當是無形中的報答。

“秦姑姑，你也看出來了么？”

秦姑姑笑著點點頭：“皇上也沒什么不好的，只是悶了些……”

我沒有說話，秦姑姑不懂，自古帝王皆有七竅玲瓏心，南宮祁恒的心思更加難猜，他表現出對我的心思，不知其背后的目的又是什么？

“小姐”秦姑姑輕聲喚我：“你昏睡了半月，性子變化像是換了個人般……”

“一早便該換了！”

若是我一早便將所有事情看得通透，便不會經歷這般傷心。周儒生的欺騙，周青鳶的荒唐，外祖母的身死，件件都堪比前世的剜心之痛。

“小姐不必如此，你的師父也是神通廣大的人，，跟著他定會有不一樣的眼界！”秦姑姑說這話的時候有些憂傷，我不知這憂傷從何而來，卻是看出了她的寬慰之意。

“嗯，秦姑姑，我沒事，你看我，便是性子變了，現在不也好好的？”

我擠出一絲笑容，不知我此刻的笑是不是比哭難看些，秦姑姑握上我的手，突然就哭了。

“小姐，我們日后會越來越好的！”

“嗯”

我淺淺地應著，只是不想讓她再傷懷，日后的事情我不知道，但當務之急，便是買一間宅子。大舅舅一死，永逸侯府的宅子，按例是要被朝廷收回的，我亦是不想再住那里，與往事一起的日子并不舒坦，何況這往事中沒有歡喜。

我看中的宅子在皇宮邊上，不知是哪個官員留下的，蓋得低調，看似普通，用料卻是件件上乘，色澤亦是歷久彌新。

龍乙在宅子里不停地忙碌著，儼然是一個小管家的模樣。我將漣碧與周成自琉璃珠中喊出，她們畢竟是凡人，要有凡間的日子，這樣，才鮮活。

我甚至喚出了冰雪獸，以便為這所宅子添一些生氣，只是這廝竟是連著打了幾個噴嚏，撅著屁股撒嬌要回琉璃珠，我也只得作罷。

“小姐，我們日后都生活在這里么？”

漣碧依舊是十四歲時的樣子，耳朵小巧的石頭耳墜隨著說話左右前后晃蕩著，分外俏麗。她已然將初級的功法煉成，魂魄凝實，便是離體數日亦不會覺得難受。

“漣碧，這宅子是為你們準備的?！?

我的確是只為他們準備的，漣碧、秦姑姑、孟小虎、周成，他們需要屬于自己的宅子，自己的家產，不至于寄人籬下，沒有騙局，生活無憂。

師父說過，修煉能助我放下心結，如今我的心結甚重，定然是要試一試。

“小姐……”

漣碧亦是看出了我所想，輕聲喚我，卻是沒有再說話。

“大姐姐，龍乙將周家的產業都甩給我了！”周成抱著一沓賬冊向我訴苦。

我分出一半幫他搬回房中，這的確是龍乙能干出的事，活了五百歲的，哪個不是成了精的，周家產業眾多，單單賬本就有大小明細兩百余冊，他即是不缺金葉子，何苦要攬這苦差事？

“日后周家就是你的了，記得多行善事，莫要碰修仙！”

橫亙在我與周成之間的，是周儒生，我娘的死至少有他一半的責任！周成是他的血脈，這是不能改變的事實。不想讓他接觸仙道的原因中，亦是有我的一份私心，倘若有朝一日他變成第二個周儒生，我又該如何懊悔？

周成點點頭，看著賬冊的眼神異常堅定。

“找個人來幫你吧！身家清白便可?！?

我說這句話的時候，并未想到他找來的人竟是陌惜玉。陌惜玉依舊是淡然的模樣，垂著眸子對賬的樣子讓人頗為著迷，一如此刻的周成。

我走出房門，正打算回琉璃珠修煉，荒廢了許多時日，也是該抓緊的時候了。

“小姐，宮中的帖子到了！”秦姑姑自庭院中走來，竟是風風火火。

我接過金色的帖子，上面寫了我的名字，唯有“菁之”二字，護國公主的頭銜也不過是當初南宮祁恒籠絡人心的噱頭罷了。

“初九么？”

我低聲重復著帖子上的日子，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是該好好想想，送什么禮物去?！?

我自琉璃珠中挑出一株萬年人參，裝在冰盒之中，以曼珠沙華環繞其中。聽說人參常服可延年益壽，以曼珠沙華中純凈的魂氣滋養，便可容顏不老。

“小姐選的禮物，當真貼切！”秦姑姑贊揚著。將冰盒放入馬車，漣碧隨行。

皇上大婚，按例要奢華氣派，方顯得出大國風范，南宮祁恒卻說了八個字：一切從簡，與民同樂。

這下，坊間百姓無不稱贊，菩薩保佑東籬國有幸得了盛世明君！連帶著我這個空有虛名的護國公主也被百姓們特殊以待。

遠遠地，有人瞧見了我的馬車，便喊道：“護國公主千歲，佑我東籬國萬年昌盛！”

竟是南宮祁恒用過的言語！此話一出，我的馬車行過的街道兩旁便跪滿了摯誠的百姓。去往皇宮的路短短一截，我卻是行了半個時辰。

遠遠地，南宮雪瑩等在宮門口，身上穿的卻不是她慣穿的粉色衣裙。

南宮祁恒大婚，她卻穿了一身青白相間的簡服。我下車，她前來迎接的步子亦是端莊穩重。

“菁之姐姐”

熟悉的稱呼，我卻覺得與她隔了甚遠，她的眸中溢出淚來：“我父皇死了還不到一年，他大婚！舉國歡慶，卻沒有一個人記得父皇！”

我上前將她擁入懷中：“你記得便好！”

我心中有一絲涼意，南宮祁恒得了天下民心，卻獨獨丟了最在意的妹妹，這又是何種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