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后，李渝下葬了，我抱著李渝的牌位，弘哥兒走在身側，一會兒轉頭看我，一會兒回身看后面哭泣的李華，然后抬頭望了望那些白幡，扯了扯我的袖子：“娘，爹再也不會回來了是不是？”

我看著弘哥兒小鹿般清澈的眼睛，點了點頭：“弘哥兒難過嗎？”

弘哥兒低著頭看了看自己腳下的黑色布鞋：“爹爹本就和弘哥兒很少在一起，不回來就不回來。要是娘難過，弘哥兒就難過，娘不難過，弘哥兒就不難過。”

李渝啊李渝，我是不是該謝謝你和鄧訾呢？把這么可人的孩子送到我身邊。我將牌位移到左手抱著，右手牽起弘哥兒的手，輕輕對他說：“娘不難過，過去現在以后，都不難過。”

弘哥兒點了點頭：“那弘哥兒也不難過。”

我捏了捏弘哥兒的小手，笑了。

李華在身后哭著叫喊了一聲“家主”，然后撒了一把紙錢飄向空中，弘哥兒抓過一張，看了看又扔了。

待李渝下葬，回到府中，我只將府里下人都叫到堂前。

“這府里掛的白，明日便撤了吧，讓弘哥兒看見了容易東想西想。”

“是。”

然后對著站立一旁的李富貴說：“你們是李家的家生子，特別是李富貴，你已經服侍李家三代人了，這些年辛苦你了，以后這些事，就由王秀春來做吧。你也該歇歇了。”

李婆子、李華、李富貴皆一臉驚訝抬頭看我，不待他們開口，王秀春便上前一步：“多謝夫人信任，秀春定當接好李管事的班。”

我點了點頭，對著李富貴一家繼續說道：“我知你放心不下，不過王秀春也在府里待了十來年了，你就安心將事物交予他處理，再有別的事，還有李華幫襯呢。”

本來準備了一肚子話的李富貴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兒子，是點頭默認了：“犬子一直跟在家主身邊，對這一應事宜，人員往來都是熟悉的，讓他幫襯自是沒有問題的。”

“我自然是相信李華的，腦子靈活，對李家也忠心，要是家里有什么突發事件，他也應付得來，讓他領內院一眾奴仆保護李府安危，我是再安心不過了。”

這就是讓李華做王秀春以前做的事了。李富貴這也明白過來是自己一家在李府占的關鍵位置過多了，礙了夫人眼，只怕自家婆子的也得休息了。

果不其然，過了一會兒我繼續開口：“母親身邊的春桃一直是個得力的，只是母親剛故去的時候，憐她不舍母親，才一直沒讓她管事，現下春桃也從陰霾中走出來了，我們自然是要給母親身邊的老人一個位置不是？”

王秀春立馬接口：“這是自然。”

“可我房里實在是用不了這么多人，白云桃紅和幾個二三等婢子就夠使了，弘哥兒那邊有乳娘照看著，讓春桃再去，只怕也培養不出感情，我看，還是讓她當內院管理嬤嬤，比較不浪費人才，李婆子，讓春桃給你做副手如何？”

李婆子心道，如何，我還能如何，老夫人的一等丫鬟給我做副手，我也不怕被人笑。于是斂下心中怒意，只開口道：“春桃姐姐自是好的，比我入府還早兩年，哪里能讓春桃姐姐做我的副手，自該是我做她副手才是。”

這一家人，若不是全坐在把握府里所有事宜的位置上，如此上道，我也是不愿棄之不用的，最后還是滿意地笑了：“李婆子這話有理，那以后這府里便讓春桃當主管事嬤嬤，李婆子就是副管事，不過李婆子為李府鞠躬盡瘁，這薪酬就不降了，只將春桃嬤嬤的月俸多兩百文就是。”

府里下人看懂這次人員調整的真正用意后，只道了聲：“是。”

見他們陸陸續續下去，我只開口將李家三人留下了。

他們三人不知我還要搞什么幺蛾子，有些疑惑地對視了一眼，站在一旁。

“白云。”我伸出手，白云遞上一應契約。

“這是你們三人的賣身契。本是家生子，脫奴籍是很難的，可是現下李富貴沒了差事，再困在這府里也不好，你便拿了這契去找別的事做吧。”

李富貴一臉欣喜抬頭看我：“多謝夫人。”

我又繼續對李婆子和李華說：“你們若是想脫，自可拿走這些契約，不過拿走之后，你們就自動離府了，也沒了這些差事。”

李華低頭想了想，只上前一步說：“夫人，李華斗膽，可否在李華想走那日，再脫奴籍。”

是想自己有孩子之后，孩子可以不再入奴籍吧，我從不把人逼上絕路：“好，不過你要提前兩個月就告知我，兩個月后，事物交接完畢，才能脫。”

李華聽得我這樣說，盡是感激萬分，只興奮地答：“是！”

這招打一巴掌再給顆甜棗，李婆子看出來了，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認比起那巴掌，她們全家都喜歡這枚甜棗，最后她只笑著說：“放著華兒一個人我不放心，華兒脫那日，我便同他一起吧。”

我應了。

從前廳回院子的路上，白云一臉疑惑地看著我：“夫人，為什么一定要讓李富貴走呢？他們讓你不滿了嗎？”

“不是，他們很好，只是他們過于忠于李家了，以后我想做什么事，難免會畏手畏腳。”

白云有些疑惑：“難道夫人要做什么不利于李家的事？”

我轉頭看她，這個呆瓜。

“我不是要做不利于李家的事，只是有些事，李夫人這個名號只會束縛我，而他們又習慣時時刻刻提醒我是李夫人罷了。”

白云有些似懂非懂，但也不再問了，總歸夫人開心就好。

回到院子，我脫下那身麻孝服，只高喊著：“小桃紅，快來給夫人我點香，要聞起來開心的那種。白云讓婢子給我備水，我要洗澡。”

“哎，來啦。”桃紅打簾，和錯身出去的白云好笑地對視一眼，走進從柜子里取出一塊粉色的寶塔香，點燃扔進了香爐里。

我只著中衣盤腿往榻上坐著，舉箸吃著小幾上的豌豆黃，今天可累死我了，不過我的嶄新生活就要開始了，頓覺美滋滋。

見桃紅點好了香，我用腳踢了踢地下的孝衣：“小桃紅，拿去，把它燒了，以后很多年我都不用再穿這件衣服了。”

桃紅撿起衣服抖了抖，飄下來一張字條，她撿起來給我，是曾豐峻的住址，喲，還好小桃紅抖了抖。我贊許地夸了夸：“還是小桃紅心細。”然后仔細看了看紙條，明個兒約約徐悠然和文霏，寧表妹也叫上，我們去做好事。

我讓小桃紅將紙條收好，繼續吃那盤豌豆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