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不作聲，但嘴唇快要被自己咬破。

“既然大家這么有緣——”

站在應墨酥身邊的女子舉起手里小巧的數碼相機，和應墨酥相視一笑，說：“不如拍照留念吧?！?

眾人配合著站好位置，惠黎和應墨酥一左一右，讓陸晨曦站在中間。

拍照的人正要按下快門，突然想起什么，向某個角落喊道：“程落，你也一起來拍照啊，都是二中校友呢?！?

遠處，從燈光沒能照顧到的黑暗角落里，走出一位幾乎和墻壁融為一體的男子。他面帶不羈的微笑，松松垮垮地向這群人走來。

“好久不見，小惠黎?！毕駠@氣一樣，磁性的聲音幽幽地飄浮在空氣中。

一直在主屋幫應墨酥照看書展的程落，十分鐘前聽筱玥說，應墨酥在回廊里似乎看到了相熟的年輕女子。本來是抱著八卦的心態，悄悄到那里一探究竟，畢竟能夠讓應墨酥都引起注意的年輕女子屈指可數。

雖然曾經的短發女孩已經蓄起長發，衣服也不再是需要拉扯的不合身的校服，可他就是一眼認了出來，那張不施粉黛的白凈面孔，正是讓他當年告白失敗的女孩。

筱玥看見興致盎然的人回來時卻變成魂不守舍的樣子，有點介意剛剛發生了什么。直到應墨酥和那女子并肩走進門，筱玥看到程落就像吸血鬼見到光一樣，迅速地將自己藏到角落里。作為和程落交往多年的前女友，他這夸張詭異的反應是筱玥從未見過的樣子。

對那個女子，不由得多打量了幾眼。乍一看，沒有什么特別，可是看久了，她的神情舉止就耐人尋味。不過再怎樣特別，這種類型的女子在校園里也是一抓一大把，至于有這么大的反應么？

讓她更加困惑的是，從女人的直覺來看，應墨酥對這位女子也不僅僅是熟人之間打個招呼那樣簡單。

越是深想，局面越是撲朔迷離，倒不如融入進去。于是筱玥拿出數碼相機，將角落里遲遲不肯現身的人暴露出來。她分明看見面帶笑容走出來的程落，眼睛射向自己的時候滿目寒意，隨即又保持著他慵懶不羈的態度，徑直走向那女孩的面前，飄著輕輕的語調問候：“好久不見，小惠黎?！?

程落順勢站在惠黎和陸晨曦的中間，親昵地挽在陸老師的臂彎，另一只手跨過惠黎細長的脖頸，輕輕地搭在她的肩頭，比出“耶”的手勢。知情人士優奈，五味雜陳地將所有細節看在眼里。

隨著筱玥溫柔地喊著“一、二、三”，“咔嚓”一下，快門定格住每個人的笑容。

二十八歲的程落眼睛里依然有難得的少年光輝，一字領T恤展露性感鎖骨，讓站在惠黎身旁的優奈看得垂涎欲滴。

“要不要去休息區喝杯咖啡？”既然大腦還沒能組織出豐富的語言與對方聊天，那就抓住一切可以讓她停留的機會，哪怕相坐無言，只要能給他和她單獨相處的時間，也是慰藉。

“不用了，程落學長?！?

他看著她背過身去，走向出口，心中的思念化為沒有靈魂的沙土，隨風飄逝。

應墨酥走到他的身邊，看著遠去的背影，問：“對她還有留戀？”

程落垂下頭來，說：“她是我唯一的遺憾?！?

早年就未曾建立信任和親密的關系，所以時隔多年的重逢依然生疏，阻隔在兩人之間的屏障堅不可摧。

一如程落和惠黎。

再如惠黎和應墨酥。

他連我的名字都沒有喚過。惠黎在日記本上這樣寫。

難得的溫柔是交際場合慣用的面具。他才不是冰島的夏天，也不是熾熱的藍色火焰。如果他具備這樣的屬性，那也一定是在他所愛的人面前表現。而這個人，永遠都不可能是在他生命中萍水相逢的、給他留下固執桀驁印象的她自己。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認清這一點。

夏天雖然是死灰復燃的季節，但如果沒能及時燃燒起來，那就只能被蕭瑟的秋天覆滅余燼，在冬天徹底死去。

惠黎第二天向園長請辭。

張園長有些惋惜，她很中意惠黎，甚至希望在代班工作結束之后正式聘用她。

“啊，可是孩子們都很喜歡你?！眻@長試圖挽留她。

“總有一天要分別的?！被堇枰残Φ每酀瓰殡y，“因為私人的事情，不得不到此為止了。”

她的確應該收收心，把前面落下的工作，用雙倍的時間彌補完成。

“尊重你的決定?！眻@長還是遮掩不住惋惜的表情，但也知道這個小小幼兒園不會是她的久留之地。

她回到自己座位上，開始收拾辦公桌上的用品。

“對了，書法協會告訴我，你的作品被一位先生帶走了?！眻@長告訴她。

她手里的動作一滯，心里大概猜出對方是誰。那個人還是如此喜歡這首詩。

午后，她像往常一樣，坐在操場的樹下看書。孩子們都已經乖乖上床睡著了。

園長捧著她的菊花茶，安靜地向她走來。

“小黎，我還有個不情之請，如果你實在為難，也就算了?！眻@長坐到她的身邊。

“您說，我會盡量幫忙的?！弊寛@長如此謙虛地請求她，惠黎感到有些惶恐。

“我們計劃這個周末，舉辦一場親子運動會。天氣還是熱的，以室內運動為主?？赡軙秉c人手。”

惠黎聽懂了她的意思，微笑道：“園長，我周末會來幫忙，隨叫隨到?！?

張清萍看著她白皙粉嫩的面頰，即使她整個夏天都喜歡坐在室外的樹下，卻絲毫沒有被曬黑的痕跡。字寫得也好看，文化展被人收藏的作品寥寥無幾，她的就在其中。又喜歡讀書，性格好到能夠搞定班上最孤僻的小孩。越想越是覺得不舍，但是她話不多，如果說出口，就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了，輕易無法被旁人改變。

“小黎，你和優奈一樣，還沒結婚嗎？”張清萍關心地問道。

“還沒有呢?！?

“哦，有男朋友嗎？”

“也不曾談過。”

暴殄天物啊，張清萍感慨萬分，在心里迅速盤著能夠介紹給她的對象。

惠黎看出她的心思，忙說道：“我也暫時不考慮這些?！?

“眼光高是好的，但也不能太挑剔?！睆埱迤脊烙嬛褪沁@個原因，拖累了多少心高氣傲的女孩。

“我有喜歡的人?！被堇柘胍Y束這個話題，“正在努力?！?

事實上，是正在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