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程落問她。

“優奈。”優奈脫口而出，還不時地向他身后張望。

惠黎站在優奈的身后，盡量躲開他們的視線。可是接二連三的噴嚏聲太招人注意了。

“小惠黎怎么了，也感冒了嗎？”程落偏頭去看惠黎。

“不要叫得這么……啊切……惡心。”惠黎皺著眉頭。

“嗯？也感冒了，還有誰感冒了？”優奈撲閃著眼睛問道。

“沒有啦，最近換季，感冒的人太多了。”程落意識到自己說漏嘴，隨便搪塞過去。

“怪不得，學長，你穿得很多哦。”這個乍暖還寒的季節，很多男生已經按耐不住把外套脫掉，在自己的T恤外面套上薄襯衫，為了耍帥。而程落卻還規規矩矩地穿著外套，實在不符合他的形象。

“春捂秋凍嘛。”程落再次將惠黎提醒他的話重復說出，引來惠黎狐疑的視線。他不自然地躲開這視線。

“優奈快走啦，否則趕不上下一節課了。”要是沒有惠黎的提醒，優奈完全有能力在這里和程落侃上半天。

返回的路上，優奈神秘地壓低聲音說道：“剛剛我留意了應墨酥和沈南葵，本來是想看看傳說中的青梅竹馬，平時會有怎樣甜蜜的互動。結果，我感受到了強烈的低氣壓，籠罩在兩人的頭頂誒。”

“是你的錯覺吧？”惠黎想象不出這兩個人會產生怎樣的矛盾，畢竟應墨酥從來都是矛盾絕緣體，很少卷入是非之中。

“絕對不是錯覺。他們當時面對面，表情不大對勁。”

“優奈同學，你分析清楚之后是想給他們當調解員嗎？”

“純粹是好奇。而且，我太吃應墨酥的顏了，那優越的下頜線，迷死人不償命吶！”

“……”

熱鬧一陣后，教室里這邊的空氣又回歸了死寂。南葵和應墨酥沉默地對視著，半晌沒有說話。

“麻煩你教教我，底線是什么？”南葵冰冷的口吻，和她平時任性的樣子有些不太一樣。

“如果做不到善良，最起碼也學會尊重。”應墨酥看回桌上攤開的數學習題冊。

程落聽了，倒吸一口涼氣，應墨酥這小子在氣定神閑地說什么鬼話？

果不其然，辛苦維持理智的女生開始崩潰流淚。

所幸他們坐的位置在倒數第一排和倒數第二排的角落，暫時還沒有同學發現這里的異狀。

“那你的底線，是不是惠黎？”南葵很想要將這句話咆哮著問出來，可是她沒有那個勇氣，她害怕應墨酥真的會因此而再也不理會自己。最后變成氣若游絲的一聲顫抖的問句。

應墨酥很無奈地扶了扶額頭，長嘆一口氣說：“不要隨便給我制造緋聞。”

第三節課開始，南葵收住眼淚，轉過身去。

陸晨曦帶著一摞批改好的月考試卷，讓前排學生發下去，同時說道：“應墨酥，來讀一下惠黎的作文。”

以往例行的事情，因為今天不愉快的話題，讓人變得敏感而踟躕。

應墨酥站起身，呆在原地不動，報告道：“老師，我今天喉嚨不舒服。”

話音剛落，程落立刻起身：“老師，我幫他讀吧。”

陸晨曦取下眼鏡端詳并排站立的兩個男生，點頭默許。

后來，經過程落耍猴式的努力撮合，應墨酥和南葵總算恢復了正常的交流。

只是時間一直在往前走，發生過的事情不會被抹滅，只會被甩在后頭，被暫時遺忘罷了。在化學里，一個元素的改變就能徹底改變物體的所有屬性。人心一旦發生改變，就會影響以后所做的每一個決定。

終究有什么是不一樣了，包括他自己。程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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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小病，出現端倪就開始高調地表現出病癥，即使再怎樣磨人，只要不予理會，或者吃短暫療程的藥物，很快就可以被消除。偏是一些惡性病，潛伏期無限長，給你風平浪靜的錯覺，等到全面爆發的時候，醫生只能無奈地在病歷本上斷定為“晚期”。

所謂晚期，是病毒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擴散。

兩個星期后，校園論壇上出現了“幻滅！清高才女屬性實為綠茶？”這樣煽動人心的主題，配圖便是沈南葵手機里的那張照片，匿名發布者更是心機到沒有任何文字描述，給看客們自行想象的空間。

評論區深陷在“看圖寫作文”的接龍游戲里。置頂的是被點贊最多的評論，以小品對話的形式，將照片里三個人的肉眼可見的狀態夸張地表述出來。似乎人人都親臨現場過，大部分人都無法接受男神如此親昵地摟著一個披著“純情學霸”外衣的女生，殘酷拒絕代表普羅大眾的暗戀者，這是以前從未發生過的事。

惠黎莫名其妙地成為了公敵，謾罵她的評論層出不窮。

優奈滑動屏幕的手顫抖不已，憤慨地想要在評論區為惠黎說句話，卻被身邊鎮定自若的當事人制止了。

看得出來惠黎的心情不大好，一個上午沒有說過什么話，雖然她平時也話少，卻不像今天這樣頹唐，從眼神里就能看出無力。

不過那種喪氣狀態，到了下午就消失無蹤。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哪怕事情還在網絡上持續發酵，也不妨礙她正常吃飯睡午覺。

“你可真是百毒不侵。”優奈感嘆，白瞎了她為她氣炸肺腑。

下午第一節課，便是和高三A班同時上的體育課。

一向混在球場上的男生，卻心不在焉地從低年級的隊伍中尋找她的身影。

程落上午知道這件事后，立刻在短信里質問南葵，女生發過來卻是置身事外的一句：“帖子不是我發的，沒必要騙你。”

“可照片是你手機里那張啊……”

“我給別人看過，可能是有心人保存下來了吧。”

“……”

無論如何，是他當初答應了做南葵的同謀，一切也是按照本來的軌跡在發展，只不過是本該第二天就會產生的帖子，延期了兩個星期發布而已。他已經沒有立場苛責對方。哪怕自己評論了一句“不要看事情的表象”，也要用匿名的身份來隱藏自己，而且瞬間就被淹滅在是非不分的吃瓜群眾的唾沫里。

他看到了主席臺下墊排球的惠黎，臉上是一貫的專注神情。

肩膀突然被人輕輕撞了一下，耳邊響起千野調侃的聲音：“在看小女友么？”

程落一轉頭，給了他一記凌厲的眼神，宛如應墨酥附體，把對方震得不得動彈。

他拋下球，向她走去。

還沒真正走近，女生就立刻防備地背身，走得更遠了些。

早就有人注意到程落的到來，一個個盯緊了移動中的他，將球墊得亂七八糟，四處在地上撿球的同時，還不忘追蹤他的路線。

惠黎不理解，他最應該做的事情，難道不是拿起學校廣播室里的喇叭，澄清事實的真相嗎？如果這種做法過于偏激的話，也應當在論壇里以本名現身，敘述事情原委，讓一切好事者閉嘴。

這樣契而不舍地跟著自己，除了造成更深的誤會，沒有其他任何好處。

惠黎已經走得遠無可遠。

“也許我道歉不能減輕別人對你造成的傷害。”其實自己就是始作俑者，“但是……”

“但是，你道歉就可以減輕自己心中的愧疚。”不等他說完，離他有五米遠的惠黎背對著他說出這句話。

是一句實話。

“既然如此，我接受你的道歉，如果這能夠讓你離我遠一點的話。”平靜的語氣，卻讓他如同被隕石砸中腦袋那般眩暈。

男生苦笑了一下，無法阻止更冠冕堂皇的語言，從肺腑深處發出來一聲：“對不起。”

她聽到身后傳來壓著小石子的腳步聲，漸行漸遠了。

有一道陰暗處射過來的視線，觀察著發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