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畫中仙境,美夢易碎
- 花開蒼無
- 海棠花城
- 2490字
- 2019-08-06 12:48:03
這里溫暖如春,景色秀美,風吹竹動,寧靜祥和。一刻前那片噬人的風雪此時已然和他們隔了整整一個世界。若不是二人一駝的風塵仆仆,和那一身如今看來顯得可笑的毛皮大氅,朗逸幾乎便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才從夢中醒來。而這片青山,與那片風雪,究竟哪個是夢,哪個是真,他竟也一瞬有些恍惚。
手中的韁繩不耐地動了動,原是白駝在催他放手。阿久對他的吃驚見怪不怪,輕淺地笑了笑,道:“這幅畫好。曾有一年冬天,我和剎那在赤梁山脊尋到的那幅是大漠夜色,害我們吃了一整個冬天的風沙不算,還沒見著陽光?!?
面對眼前發生的事,朗逸本可以有幾百個問題可以問,可那些話在嘴里盤了盤,一時又覺得其實也沒什么可問的了。他的目光向四周轉了轉,最后落到了那一池開得繁盛雅致的荷花上,喃喃著:“原來,世上真有這樣的花。開在水里,花朵如碗葉如盤……”
阿久在旁問:“從沒見過么?”
“晏國缺水,一年中有多半都是冬天,不可能養得了如此嬌貴的花?!?
“也是,這片大陸上,已經沒有哪個國家可以容這水生喜陽的花朵生存了。我常年棲息在這些舊世的畫中,所以見怪不怪了?!?
朗逸不禁問:“言氏有很多這樣的畫么?畫的都是舊世?”
阿久點頭:“據說我們舊世的先祖與當時一個喜愛畫畫的散仙交好。那散仙所繪的所有風景他都可以進入棲住。散仙為這些畫荒廢了修煉,知道自己渡不過天劫,便在這之前將所有的畫作都送給了言氏先祖,并傳了他入畫之法。后來三神滅世,言氏也多虧了這些畫作,才辛苦留存下一脈。”
朗逸很是吃驚:“這些畫竟有如此妙用,躲在其中,竟連滅世之災也避得過去?”轉念一想,又覺得困惑,“若是如此,那散仙當初何不躲進自己的畫里,逃過天劫?”
阿久目中頗為贊許:“到底是一國太子,見識不同常人,問出的問題也與剎那不在一個水準上。”
說話間,朗逸只覺得眼前那一片竹影忽然有些晃動,變得扭曲模糊起來,下一刻,剎那的身影漸漸顯現,像是隔著一池水,他自池水深處走來,身影先是混沌不清,越走越近,便越來越穩定清晰,最后破水而出,變得真實,竹影也隨之重歸安寧。
阿久道:“我可不是背后說你壞話,當面也是這樣說的?!?
剎那眼也不抬:“我當時何曾問過你什么問題?”
“見到如此景象,還能像沒事人似的該吃吃、該睡睡,才叫不正常吧!”
剎那懶得與她爭論,只道:“畫藏好了,還是床板下面?!?
阿久點頭,對朗逸道:“正好回答你剛才的問題。這些畫作除了栩栩如生、可以由人進出外,與別的畫作沒有任何區別。怕火怕水,怕蟲怕舊,一旦破損,壞了的那一塊在這畫里便不復存在。若是壞得再厲害些,畫里的我們也只有跟著毀去。滅世的時候,言氏族人紛紛躲入畫中,有些人不記得將畫藏好,便只有看著畫中世界灰飛煙滅,最后跟著紙墨一齊湮滅。只有事先將畫藏在萬全之所的人,才有躲過一劫的可能。還有些人雖然躲過了滅世,卻沒有算準出畫的時間,離開畫卷后發現自己被深埋在地底之中,才出去便悶死了。更有一些人當時是自己獨個兒躲進去的,也沒人給他傳宗接代,就算把畫藏得再好,也不過百年壽數,老死畫中后,世間便再無此人了。凡此種種,不一而足。真正活下來的言氏后人其實十不足一,更有好些,只怕至今都不敢出畫,不知此刻身在何處呢。”
見朗逸鎖著眉頭,阿久只道是自己的話嚇著了他,便寬慰道:“不過你也不必太過擔心,一個冬天罷了,咱們躲在這里還是沒什么問題的。”
“如此說來,將來我們得從床板下頭爬出去了?”
阿久一愕,但很快又鎮定了下來:“不錯,你和剎那到時猜個拳,看看誰走第一個。”
畫中天高氣爽,眾人解下厚重的外氅,只留了單衫便是足矣。剎那削尖了竹子去那荷塘中叉魚,鯉魚個個肥頭闊尾,叉上了一條,便會生出一條補上,等于是取之不盡的肥美。
等那邊剎那的竹子串滿了,這邊阿久的火也生得差不多了。她把石板滾得燙燙的,再鋪上厚厚一層鹽,清理了魚的內臟,便就這樣整條整條地烤。魚將熟的時候,香氣四溢。朗逸本著曾是貴族的教養,還算忍得矜持,剎那卻已不耐地在旁不知打了多少轉,擦了幾回口水了。
外頭是白色的沙周荒漠,水少了,魚自然也就成了極精貴的事物,非皇親貴胄而不得,饒是朗逸,身為太子的這十幾年間,也只嘗過三四回,對魚的滋味很是向往陌生,更不曾吃過這樣烤制的。鯉魚肥美咸鮮,外焦里嫩,一時間,三人圍坐在火堆旁,只顧得默默吃魚,沒人有閑說話。飯后,阿久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心滿意足地看著剎那刨了個很深的坑,把三人吃的魚骨給埋了。
這畫畫的是山間清居,因此不論日夜,景致永遠一樣。阿久便用一個沙漏計算時間。依她所言,現在應是深夜了。三人一駝苦行一日,飽餐過后,倦意便層層襲來。入了竹屋,三人各選一間,也顧不得一身風塵,便合衣而睡,卸下生死大事,即便簾子擋不住日光,也都是沾枕即眠。
這一覺好眠,醒來均如新生。朗逸出了房門,見竹屋通向荷塘的木門緊閉,阿久堵在門口席地而坐,膝邊摞著一疊書冊,正隨手翻看著。
朗逸上前,在她身旁坐下,問:“看什么呢?”
阿久將書冊將他面前一推:“來得正好,我正要尋你呢。你拜我為師這么久,咱們一直疲于奔命,我也沒正經地教你些什么。如今得了閑,這些書都是為師精心為你選的,你看過記過還得倒背如流?!?
“什么?”朗逸將堆在身前的書一本本地拿起,只見是成套的《戰略》、《國策》、《五國史》和一些舊世的史書,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你從哪兒變出來的這么多書?”
“這是言氏的獨門法術,只要是畫中有屋,屋里便會放著書架,那些書架與言氏本家祖屋的藏書閣相聯,可以任意借閱。只是你看的時候小心些,若不能完璧歸趙,下次再要借可就不容易了?!?
朗逸又道:“為什么你教剎那武功,而我卻得背書?”
“自主君王將相,所長本就不同。你不學國策,難道是不想復國么?”
她那么隨口地說出他心中的隱秘,讓他在怔忡間,不知要如何作答。
朗逸愣有那里足有一刻,半晌,他垂下頭,笑得些自嘲:“很明顯么?”
阿久瞥了他一眼,云淡風輕:“其實倒是還好,但‘亡國求復’不是應該的嗎?”
朗逸笑了笑,將書整齊摞好,忽問:“對了,剎那呢?”
阿久向門后一指:“外頭的荷塘里洗澡呢?!?
“那你坐在這里干嘛?”
“為他看門呀?!?
朗逸哭笑不得:“攏共三人,他最該防的是你吧!”
“他知道我懶得偷看他。”
朗逸更覺荒唐:“難不成他要防我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