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的春節，還是沿襲傳統的過年方式，年味十足。家家戶戶忙著置辦些豆油、大米、豬肉、粘豆包。有條件的，還要置辦些牛羊肉。鞭炮也是必不可少，富裕的家庭會買煙花，普通人家也要買幾掛小鞭。家里有膽大的，就買幾個二踢腳、竄天猴，放起來過癮。

有錢沒錢，一樣過年。有人燃放二踢腳，竄天猴，燃放煙花，就會引來眾多的大人和孩子圍觀。在眾目睽睽之下，燃放的人很有成就感，也很有儀式感。點燃的瞬間最為刺激，仿佛是在點燃快樂，點燃絢麗，點燃希望，點燃夢想。在大人的驚嘆和孩子們的歡呼聲中，煙花爆竹刺破夜空，帶去人們對美好明天的無限期待和向往。普天同慶，歡度新春！

串門拜年是舊時春節的一個重要習俗，家家都要準備瓜子、花生和糖果，準備迎接親戚同事與四鄰好友。家里來人越多，就越喜慶。如果家里來人少，會感覺這個年過得冷清失落。當然，串門拜年是互相的。人越走動越近，情感越交流越醇厚。

大年初三，懷天安從外面趕回來，一進屋就坐在椅子上喘氣。他接過徐蘭芝遞過來的茶杯，將茶杯里的水一氣喝光，對大家說，

“不行了，不行了，累壞了！春節期間，我們段領導班子成員，計劃天天到職工家拜年，一天要跑80個職工家。沒想到這么累，他們只堅持了兩天就堅持不下去了，我多堅持一天，也累不行了，實在走不動了。”懷天安把懷飛燕叫過來，

“飛燕，你帶著米粒，代表我去焦長貴家拜年，帶去我們的關心和祝福。”

“哎。”懷飛燕答應后，催促米粒穿衣服下樓，直奔焦長貴家。

米粒腳步發沉，一百個不愿意。焦長貴是讓米粒既愛慕追逐，又厭惡唾棄的矛盾體。在舞臺上，在運動場上，米粒和許許多多的同學一樣，追逐焦長貴璀璨奪目的英姿。除了這次分局運動會選拔賽，犯賤作死外，焦長貴從來沒有讓觀眾失望過。焦長貴對藝術的執著追求，對比賽勝利的無限渴望，令人嘆為觀止。焦長貴的藝術表演令人賞心悅目，焦長貴的矯健英姿令人激動狂歡，焦長貴精彩地演繹了光榮與夢想的華彩樂章。最具才華、最具天賦的人，比所有的人都努力，都刻苦，終于成為星光燦爛中，最耀眼奪目的那一顆！

可在日常生活中，米粒實在無力吐槽焦長貴的丑態惡習。天堂與地獄，天使與魔鬼，焦長貴在兩個極限領域里的兩個極限角色中，無厘頭地自由跳躍穿梭。

米粒向往美好，焦長貴超預期地展示了米粒向往的美好。米粒追求美好，焦長貴到處搗亂，各個擊破，粉碎和摧毀米粒追求的美好。

當然，焦長貴的搗亂，不只是針對米粒，而是針對所有比他小的學生。美好只能由焦長貴一個人獨享，焦長貴卻見不得別人美好。

米粒從沒和家人談論過焦長貴，也沒有告訴過被焦長貴欺負的經歷。懷天安和徐蘭芝已經夠忙的了，他不想讓懷天安和徐蘭芝多為自己操心。

最重要的，是米粒的身份。就像尹東方是老紅軍后代一樣，米粒也是領導干部家庭的子女。領導干部家庭的子女有嚴格的紀律約束：不能有任何特權思想，必須寬厚待人，內斂自省。

米粒雖然一百個不愿意去焦長貴家拜年，但米粒的家風、米粒的家教卻不允許他拒絕。何況又是代表懷天安，去慰問災難后的職工家庭呢！他不知道能否遇見焦長貴，也不知道遇見焦長貴后能說什么，能做什么？

到了焦長貴家，謝天謝地，焦長貴沒在家，只有焦長貴的母親在家。寒暄過后，坐下。米粒仔細打量焦長貴的家庭擺設，在潔白的墻上，最醒目的位置，掛著密密麻麻的照片和獎狀。

正中間部位，是哈克桑西親王和莫妮卡夫人與焦長貴的單獨合影照片。緊挨著的，是鐵道部工會主席向焦長貴頒發的最佳運動員證書照片。不得不說，僅僅小學期間，焦長貴在文藝和體育達到的高度，是千千萬萬普通文藝和體育愛好者一生都無法企及的高度。繼續發展下去，焦長貴的未來，一片光明，不可限量。

看見米粒一直關注焦長貴的榮譽照片，焦長貴的母親高興了，

“焦長貴惹禍，點火燒家時，唯一搶救出來的，就是這一墻面的照片和獎狀。”

聽到焦長貴母親的話，米粒猛地醒悟過來，想起焦長貴的種種丑態惡習，他也切換了，變愛慕追逐為厭惡唾棄，他要強烈報復焦長貴！

哼，焦長貴，我把你家的糖果都吃了，看你家再來人串門拜年怎么辦？！

可米粒的報復行動很快就難以為繼了。米粒吃過5塊糖果，正要拿起第6塊糖果時，被懷飛燕無意看到，懷飛燕嗔怪地看了眼米粒。米粒知錯了，把第6塊糖果放回果盤里。

焦長貴曾經有個哥哥叫焦悅凱，與懷飛燕是同班同學，彼此間非常要好。焦悅凱的天賦和才華比焦長貴還要優秀，兩人一起去東河窯野浴，焦長貴一個猛子扎進水里，半天沒出來。焦悅凱看到危險，奮力把奄奄一息的焦長貴救出來，自己卻不幸遇難。

焦長貴的母親對懷飛燕說，

“長貴原來和悅凱一樣，都是品學兼優的孩子。我和你焦叔想盡辦法，一心一意想把他們培養成最優秀的專業人才。可自從悅凱為救長貴，溺水身亡之后，長貴出現了明顯的性格缺陷，在日常生活中，到處惹事生非，我們怎么說也不聽。每到春節過年，我都特別思念悅凱。如果悅凱還在，長貴也不會這么不懂事。”

“焦嬸，人死不能復活，你不能再這樣想，要往前看，一切都會好的。”懷飛燕勸解道。

懷飛燕和焦長貴的母親一起落淚，米粒若有所悟，鼻子有些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