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阿狗走出書堂已近黃昏，一縷殘陽將整個天空染成了紅色，就像是誰的鮮血潑灑，紅的滲人。

穿過青石小路，穿過破舊的房舍，邁過荒草，還沒有走進葉家老宅，一陣陣悲號從里面傳出。

陳阿狗心頭一驚，幾步跑了進去。

大堂外，并排躺著九具尸體，全是壯年，遺孀遺孤相擁痛哭。

這……

陳阿狗心頭一緊，神色黯然。

“和他拼了。”其中一人一把扯掉身上的孝帕，隨手抄起砍柴的彎刀，就要沖出去，但是卻被一旁的村民拉住了。

“阿南，你要冷靜，莫要沖動。你這樣去無疑是送死。”其中一位和葉無介年齡相若的老者，他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敲擊在地上。他抬起頭望著站在大廳外屋檐下的葉無介厲聲說道：“葉無介，葉正昊是你葉家的人。當初你說他已經葬身黑鴉林，現在他卻出現在了不道村，你難道不向大伙解釋一下嗎？你難道想眼睜睜看著他殺死不道村所有村民嗎？”

“當初不止我一人看見了葉正昊進入了黑鴉林，其中也有你。如果我有責任，你也有責任。”葉無介望著那位老人：“不過我既然是不道村的村長，我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

老人語塞，只能重重地嘆口氣：“葉正昊習了一身邪術，這是要亡我不道村啊！”

老人不再是說話，而周圍的村民卻圍了上來，“葉無介，葉正昊可是你弟弟，你打算怎樣交代？”

“我做事，何須你等多言。”葉無介面無表情，語氣冰冷。說完這話他便頭也不回地向內宅走去，“阿狗跟我來。”

“……”陳阿狗低下頭，小心翼翼地跟著葉無介向內走去。

其他的村民想要說話：喊一個傻子進去有什么用？但是看著葉無介手中的劍，看著他回過頭時冰冷的眼神都閉上了嘴。

那日他一劍斬殺邪魅，眾多村民可是看在眼中。

既然葉無介應下了，以他的性格斷然不會反悔。只要除掉葉正昊，就是喊一只狗進去也無所謂。

葉無介邁進后院，走到那晚無眠處，說道：“跪下。”

“……”陳阿狗跪下了。

“接下來為師說得每一句話你可記清楚了。”葉無介表情嚴肅。

陳阿狗點了點頭。

葉無介從懷中拿出一塊令牌慎重地說道：“陳阿狗接令，從今天起你就是第七脈的掌令。”

“師傅……”捧著令牌的陳阿狗覺得似有千金重擔壓在了身上。

“第七脈離開劍城已經很多年，歷任掌令都希望有一日能離開罪域，離開封神之地，重回劍城，所以你肩負的不只是第七脈的未來，你還肩負著第七脈的過去。從現在起，你的命已經不屬于自己。”葉無介說完這番話，好似將抗在身上幾十年的擔子卸下了，整個人一下輕松了。

“師傅，我怕我做不好。”陳阿狗雖然不懂掌令的意思，但是也猜測的差不多。

“不管在什么情況下，你都必須活著。哪怕像狗一樣，你也必須活著。”葉無介拉起了陳阿狗，面無表情盯著他，就像真的看著一只狗，“只要你能走出封神之地，回到劍城，第七脈就能繼續傳承。阿狗啊，第七脈的存亡就全系你一人身上了。”

“呯！”葉無介跪在了陳阿狗的身前，彎腰朝著他重重地磕頭。

“師傅，你快起來。”陳阿狗驚慌失措，拼命拉起葉無介，只是葉無介就像是一塊大石巍然不動，將剩余的兩個頭磕完。

“第一個代表歷代掌令，第二個代表我自己，第三個代表不道村善良的村民。”

“師傅啊，你快起來，我答應了。”陳阿狗也跪下了，朝著葉無介拼命地磕頭。

“起來吧！”葉無介磕完頭，便站了起來，拂去身上的塵土，仿佛剛才什么都沒有發生，然后拿起一個早已準備好的布袋，吩咐道：“阿狗，將這九張符文按各自方位貼好。”

“是師傅。”陳阿狗抹了眼角的淚水，接過布袋就往外走。

“阿狗。”

他聽見葉無介的喊聲，回頭，“師傅。”

“去吧！”

看著那個稍顯稚嫩的身體，葉無介長長地嘆了口氣，也隨后走了出去。

夜幕已經落下，葉家老宅內燃起篝火。

為避免落單，被葉正昊有機可乘，不道村的所有村民都沒有離去，而是幾人為一組，相互照顧，更是安排了男人，分為兩批，分時辰巡邏。

陳阿狗按照葉無介的吩咐將九張符文貼好，也盡可能地幫忙。或是添柴，或是煮食……

葉無介則抬了根凳子，抱著長劍，依著墻坐下，閉目養神。

晚風吹來，將他的胡須、長發吹亂，也吹亂了他的思緒：

“無介，這是你弟弟。”

那年冬天，葉家老宅燈火通明，葉正昊被帶到了葉無介的面前。那年他六歲，葉正昊四歲。他多了一個同父異母的兄弟。

也是那年冬天，葉無介和父親一起走進了密室，開始了修煉。那一天他發誓他一定要像父親一樣保護好身邊的每一個人，其中也包括葉正昊。

那年他十八，也是冬天，也是葉家老宅，他娶妻胡亦溪，葉正昊離家出走。他在洞房之夜，單劍入黑鴉林，斬殺十六頭野狼，將葉正昊尋回。

那年葉無介十九，也是冬天，得子葉笑笑。

那年葉正昊十九，他拒絕了葉無介為他一手操辦的婚事。那一天他知道為何自己新婚之夜，葉正昊會離家出走，也終于明白葉正昊這些年為什么單身一人。

但他們依然是兄弟！

那年笑笑十一，雪下得特別大，葉無介看著不道村的村民吃光所有的樹皮和草，然后一個個倒在他的面前……

也是那個冬天，笑笑永遠地離開了他，溪妹也永遠地離開了他。活下來的葉正昊卻將刀插進了他的身體。

從那刻起，他們恩斷義絕。

那一天，他在黑鴉林將親手將葉正昊推下了懸崖……

事至今日，依舊痛徹心扉！！！

兩行清淚，道不盡傷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