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容在石屋修煉，三秀也修煉，卻是坐不住的那種修煉。

云容可以連日的打著坐，一言不發地沉溺與靈力的汪洋之中，而三秀則只能在一股涓涓細流前伸出手指慢慢試探。

一次兩三個時辰，已經是三秀尋常修煉的極限了，其他時間，三秀只能本本份份地做好守園小童子的活。

三秀迎去山谷的入口處，便見到那嬌俏如一朵艷麗玫瑰的戚采采，還有上次大課時有過一面之緣的戚采采那木登登，傻兮兮的大個子師兄。

“采采。”三秀彎了彎大大的眼睛驚喜地道。

戚采采三步并作兩步跳到三秀跟前來，抬手就要上頭道：“死丫……”

說著，她手也還沒落下下來，話也還沒吐完，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頓了頓，小聲地貼著三秀耳朵道：“三秀啊，峰主他老人家在這邊嗎？”

三秀聽完點了點頭，“在是在，不過現在在修煉，你們找師祖有急事嗎？要不要我現在去給你通傳？”

三秀說著要往石屋方向走，戚采采一把抓住她，扯回來道：“哎，站住，我哪能找峰主有事啊，我是來找你的。”

說著，戚采采壓低了聲音，有些憤憤然地道：“你個小沒良心的，上次說好上完課咱們一起回的，結果非要去找什么人，最后還坐到峰主身邊去了，去了峰主身邊不說，你還縮在他老人家懷里不出來，跟個迷惑君主的那啥禍國妖妃一樣一樣的，林三秀啊林三秀，我說你點什么好，咱們霧中峰那高高在上高嶺之花都被你給玷污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三秀總覺得戚采采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中竟然還有種壓抑不知的興奮是什么鬼？

三秀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想反駁她的話，但好像她說的也都是事實，但說是事實吧，又覺得有些荒謬。

最后想來想去，只能弱弱地問她是不是因為自己那天沒信守與她一起回去的承諾而生氣。

“那天你生氣了嗎？”

戚采采炯炯有神的兩只漂亮眼睛一瞪道：“那當然了，你說你，就在那眾目睽睽之中，你當那啥妖妃就妖妃吧，畢竟咱們長得好看，有些時候由不得自己的，但你好歹給我拿出妖妃的架勢來，可你個笨蛋，居然在峰主懷里躲著，頭都不敢伸出來，還連下課都讓峰主抱走，實在是太丟咱們霧中峰的臉面了，就連咱峰主那冷若冰霜，高高在上的氣勢也被你給破壞得，活生生把一堂嚴肅的課整出溫馨感甜蜜來，我實在是忍不住了，你說……你和峰主到底啥關系？”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朝前走，三秀瞧見片長著野草的空地便停住整理了一下裙擺坐了下來，戚采采也跟著三秀席地坐下，她說完話就兩手擱在膝上，手掌拖著兩腮，眼里滿是一閃一閃的好奇光芒地看著三秀。

“師妹！”旁邊始終默不作聲的大師兄忽然低聲斥了一聲，又道：”你忘記那天峰主的話了嗎，不要背后非議他與三秀姑娘的事，否則師傅不僅也保不了你。”

戚采采嬌蠻地轉向她這位身材健碩如小山一般的師兄，坐在地上，大眼睛一瞪，雙手叉腰，一派刁蠻小潑婦的氣勢在她師兄面前可是一點不弱地道：“我們家三秀才不會去找峰主告狀，再說了我又沒在背后講，我是當著三秀面問的，你真討厭。”

看著這大師兄想教導小師妹，結果教導不成，仿佛還碰了一鼻子灰的樣子，三秀突然覺得有些羨慕。

在三秀過去的日子里，還從來沒有嘗試過這樣的相處模式，向來是別人說，她就聽，雖然得了不少乖巧的夸獎，卻也讓姐妹，朋友之間的相處少了許多可能。

不過三秀還是老老實實地應和戚采采的話，道：“是的，我不會找師祖說這種事情的。”

一邊的大師兄不想說話了，看了看頂上永遠湛藍的天空，腳步邁向遠一些的空地，心里開始想這兩個漂亮的女孩是不是光長了張臉沒長腦子。

這里可是修真界，又不是凡俗，還要你去告狀？

只要峰主他想，這山谷里就是蚊子叫一聲也別想逃過他的耳朵，這兩個還敢在人家的地盤上討論，自己這缺心眼的師妹，成天仗著那張花兒一般的臉在他們師兄弟間橫行霸道慣了，全不知個怕懼，只怕到時真被峰主較真罰了……算了，大師兄不敢想了，大不了，到時候就和師傅說一聲，讓他也出去跟在師妹后頭保護她，等峰主消氣了再求個原諒把人接回來。

三秀與戚采采可不知道旁邊的大塊頭師兄心里已經千回百轉，戚采采繼續拿剛才被打斷的問題盯著三秀等回答。

三秀：“……”

他們之間算是什么關系呢？

“大約算是恩人和欠債人等關系，也是……主人和金絲雀的關系吧。”

戚采采愣了一下，道：“等等，你是說……你是峰主養的金絲雀？”

三秀點點頭。

“哈哈哈，你要笑死我啊，哪有人養金絲雀養得像祖宗一樣的？”戚采采大笑道。

“我才不和你開這種玩笑。”三秀微惱。

戚采采喜歡笑，笑起來的時候很燦爛，就像碰到了一件多么快活的事情，見三秀羞惱了，她才勉強止住笑，舉著拳，頗有氣勢地道：“咳……那你就要加油，用你的美貌，把咱們峰主征服，讓他像全天下宣布，你是他的道侶，咱們才不稀罕做人的金絲雀呢，對吧。”

“道侶？”三秀茫然地看著戚采采。

“對啊，道侶，怎么啦？”戚采采也不解地看回來。

三秀搖搖頭，有些悵然地望著石屋地方向，“我不嫁人的。”

“啊？你說什么？“戚采采一下子惱了，兩只手重地拍在草地上，揪著地上地草咬牙切齒地道：“那你還真就準備給峰主當一只乖乖的金絲雀啊？我告訴你，咱們女孩子也是要有尊嚴的，你這樣就叫自甘墮落了。”

三秀一愣，隨即明白戚采采的意思，她在擔心自己，她擔心自己會糟踐了人生。

三秀微笑著，沒有否認戚采采說的自甘墮落。

墮落就墮落吧，反正每個人的人生際遇都是那么的不同，她也不能要求戚采采來理解她的顧慮，和恐懼，就像從前她瞧不起那些在勾欄賣笑的女子，也覺得她們自甘墮落，覺得活成那樣還不如一死了之一樣。

直到三秀真死了一次又一次之后，才幡然醒悟，生命是如此美好而可貴的東西，即使覺得活著的人生再為難，再委屈，覺得自己的尊嚴被放在地上踐踏了，可是，她還是想要好好活著。

可能是人在受盡委屈之后，反而會更加的熱愛生活吧，當然，這不是因為出淤泥而不染的美好品質，而是因為在淤泥里拼命往上鉆的時候，人才會知道生命如一朵蓮花般綻放時的恬靜是多么難得。

三秀看著戚采采的眼睛，笑容干凈而澄澈地道：“我一直都不是一個好姑娘，身上有無數的缺點。”

三秀伸出手，按下一根手指，“比如膽小懦弱。“

又按下一根手指，“比如貪生怕死。所以墮落一點，也無所謂了。”

“在人間的時候，家里的姐妹們都要學琴棋書畫，大姐姐天資聰穎，才情絕妙，二姐姐善棋，即使是最好的國手，她也能一較高下，唯獨我，琴棋書畫，都學了個不好不壞，沒什么長處宣揚，也沒什么短板丟丑，我來這里，每日認真修煉，更加不是奢望以五靈根的資質大道飛升，也沒想會碰到什么廢柴逆襲，一鳴驚人機緣，這輩子，我只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自由自在安安靜靜地走到生命的盡頭，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生老病死順其自然的過一次。”

三秀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里帶著難言的憧憬，叫面前的戚采采都開始想象她所描述的未來。

想象中的畫面什么都還好，就是想來想去，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反而有點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