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輝陽走在熱鬧的街上，看到熙攘的人群中光怪陸離的混搭穿戴。

有人穿唐裝漢服，有人著長袍披風，有火辣辣的大長腿巫女，有非主流的二次元少年，有斗笠青衫的俠客背劍踱步，有全身盔甲的騎士乘馬疾馳……他分不出這里面哪些是冒險者，哪些又是NPC，但風格各異的人們，讓這天街小鎮像極了一個超大型動漫展的現場，熱鬧非凡。

兵器鋪在天街鎮的東面，相當顯眼，云輝陽老遠就看見巨大的店招和外墻上的廣告了。

“單手巨劍，比大劍更加大——蛇果精鋼寶劍第8代開啟預售”；

“雄霸不銹鋼男式鎧甲，唯一入選巴黎盧浮宮的東方鎧甲”；

“今年過節不收禮，收禮只收白金甲”……

云輝陽總覺得個個廣告看著都有點眼熟。兵器鋪門頭上巨大的電子屏幕還播放著視頻，那個炙手可熱的明星穿著一身盔甲，左手持盾右手仗劍，帶了一隊騎士在邊跳邊說唱：“你看這個劍它又長又寬，就像這個盾它又大又圓……”

云輝陽心里想，這哥們兒可以啊，都火到這里來了。

走進店里，墻上一排排琳瑯滿目的刀槍劍戟斧鉞刀叉，云輝陽看得眼都花了，不知選什么的好。而獨立展柜里放置的那些“尖貨”，更是讓冒險者見了就再也移不開目光。這些高階武器和防具，每一個如雷貫耳的霸氣名字都在彰顯自己的身份：方天畫戟、青龍偃月刀、霸王鳳凰槍、火神穿云弓、神威巨闕劍、天罡劈水扇……等等等等，無一不是做工精巧，華麗絕倫，在射燈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冒險者先生，請問您想選購什么樣的兵器呢？”穿著輕便盔甲的導購小姐走上前來微笑著問云輝陽。

“嗯……有這些兵器的具體資料嗎？就是增加傷害、暴擊、防御和敏捷之類的數據資料。”云輝陽剛才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因為在其他游戲里，武器的屬性和數據都很明確，所以玩家用什么等級的兵器，練什么路子的功夫或技能，也都很明確，可是這里除了名字和價格，其他什么也看不到。

“先生，您說的那是游戲吧？真實的武器哪有那種數據……”導購小姐微笑著，“我們只有設計制造商、材質工藝、出廠年份和保修期這樣的資料。”云輝陽哭笑不得：“你們這不也是游……”

“哈哈哈哈！當年就算是關二爺他老人家，也不知青龍偃月刀能加多少武力值啊，這位先生太幽默了……”一個留著小胡子的肥胖商人拄著文明杖走了過來，揮揮手讓那導購小姐退下，“您肯定是位游戲愛好者……建議您選擇游戲同款的高階武器，我敢保證，您用本店高階武器消滅城外那些怪物的時候，雖然看不到具體加了多少武力，但那種威力一定能讓您看得清清楚楚！”

云輝陽恍然，這里跟普通游戲的確很不一樣。

從他進了這個《鏡臺》游戲，就沒有見過操作界面，看不到玩家狀態，也就看不到等級、體力、攻擊力等等常見的數據。也許是游戲創造者為了讓玩家有更真實的沉浸感，所以隱藏了關鍵數據，取消了傳統游戲的用戶界面。而這些NPC雖然有人工智能，卻不可能知道自己是游戲里的角色，這個數字虛擬的世界對他們來說才是現實。

云輝陽當然想要神兵利器，可高階武器的價格動不動就是幾十個金幣，等于幾十萬個銅板。他暗自嘆息這方面原來還是跟普通游戲一樣氪金啊，作為新手玩家還是買把便宜的劍，老老實實刷怪去吧。他看上了一把寬刃劍，價格雖然小貴，但威力應該不錯。正打算入手，那導購小姐又走上前來對他說：“這位先生，根據記錄您應該是第一次購買武器，需要請您出示一下注冊勇士資格證。”

“什么證？”云輝陽一臉茫然。

“按照相關法律法規，大多數武器防具只有注冊勇士才能合法購買，并需要出示相關證件。”

“……買劍還得有證？”

“是的這位先生，普通冒險者和民眾不能攜帶、持有管制刀具。”

“你這什么游戲啊……那我要沒有那個什么資格證，就連武器都不能買了？”

“您可以在限定的幾種武器和防具當中挑選一些最基礎的裝備，開始您的冒險。”

那導購小姐給他拿出幾種基礎裝備放在柜臺上，都是些短刀短劍，和最簡陋的胸甲肩甲之類。這實在是沒什么可選的，云輝陽隨便挑了幾樣裝備，心想：“先湊合用吧，回頭問問那個證去哪里考。”收銀員算了總價，需要198個銀幣。

“基礎裝備也不便宜啊……”云輝陽嘟囔著掏錢，可打開那個錢袋后，當場就傻眼了。

錢袋里的銀幣全都變成了石頭！

云輝陽手心出汗了，心想：“這什么情況？我明明在接待中心還數過，怎么會……”想到接待中心，他一拍腦門，“對呀！是我撞到的那個小姑娘干的！”從領了錢到這里，云輝陽只跟她一人有過身體接觸，她肯定是假裝被撞上，貼身的一霎趁機將錢袋調了包。“唉……大意了大意了，居然著了NPC小賊的道兒，這下可怎么辦？”云輝陽陷入了尷尬境地，腦子里飛速地想著怎么下臺。收銀員和導購小姐已經在小聲嘀咕了，老板也走了過來：“怎么了先生，有什么問題嗎？”

直說沒錢實在有點丟面子，若是還個極低價，老板必然不肯賣，最多也就是覺得自己砍價太狠罷了。于是他把心一橫，說道：“老板你這裝備太貴了，便宜點！90個銀幣差不多了……等我拿了那個證，還要來照顧你生意的。”還從來沒人在這間武器專賣店砍價，而且“攔腰下斬”的地攤砍價方式也太狠了些，老板臉上變色，周圍的導購小姐也一片嘩然，用鄙夷的目光打量著云輝陽。

正在此時，店門口一陣喧鬧，三四人簇擁著一個戴金邊眼鏡的青年走進店來。為首的男人紋了一條大花臂，扯著嗓子喊道：“老板！武老板呢？快出來！”

“哎呀呀！不知貴客光臨，有失遠迎，張少爺、欣哥，多包涵多包涵！好久不見，少爺真是越發的器宇軒昂了……”老板搓著手迎上前去，一臉諂笑，“少爺今日親自來這一趟，是想要看些什么裝備呢？”

花臂男上前拍著老板的肩膀：“張少的注冊勇士資格證下來了，武老板，你說說你今天是不是要發財！”

武老板更加眉開眼笑：“哎呀！張少爺，可喜可賀！您采辦這些高階武器之后英雄遠征，必然能從魔王軍的怪物手里救回公主，王國復興指日可待啊！”

花臂男頭一揚：“你們這破主線劇情太老套了，沒勁！什么公主啊嫩模啊，會所里早就玩膩了，張少早就說了，在這里要玩就得……”戴金邊眼鏡的張少爺走上前打斷了他的話：“武老板，我們不會讓大家失望的，請你取一下我們預定的裝備吧。”

武老板把頭點得像雞啄米：“是是是！我這就親自去為張少爺取貨！請少爺和幾位英雄先到貴賓室稍坐片刻，喝點茶，我去去就來。”轉頭又對店員吼道：“杵在這干什么！趕緊帶張少爺去貴賓室休息，上好的碧潭飄雪伺候著啊！”幾個導購小姐都見過這闊少，知道把他伺候好賞錢少不了，都歡天喜地小跑過去，泡茶的泡茶、拿點心的拿點心，其余的前呼后擁、挽著張少爺的胳膊走向了貴賓室。

武老板瞥見云輝陽還站在那兒，淡漠地說：“這位先生，本店裝備價格一向童叟無欺，從未打過折。您哪天要是取得稀有兵器想來此出售，本店也同樣會給您一個公道價格。今日有VIP客戶到店，散客就恕不接待了，您請自便。”丟下這句逐客令，又有意無意看了看門店天花板四角的防盜監控，轉身匆匆而去。

云輝陽獨自被丟在店里，胸中一陣氣悶，憤然走了出去。

…

剛才受到的待遇，讓云輝陽氣得真想一把火把這破店燒個干干凈凈。但氣頭過了轉念一想，自己又不是專門來游戲里燒人房子的，而且那個將他錢袋調包的小姑娘，還有這個趨炎附勢的武老板，這不都是NPC嘛，我跟這些道具人較什么勁！云輝陽啊云輝陽，你怎么連這么點小事也要鬧情緒，實在幼稚。

做完自我批評后，云輝陽在錢袋的石頭里發現兩枚銀幣，心想：“這小賊怕把失主餓死了，留下了能填飽肚子的錢，也還算剩了點良心。”他拿著錢去一家生活用品超市買了把菜刀，又找路邊補鞋匠做了個簡易皮刀鞘，總共才花50銅幣。

“菜刀還不是照樣能刷怪。”

他手拿菜刀對著空氣斬劈了兩下，想象自己儼然是個‘國產凌凌漆’一樣的高手了。

…

距離天街鎮兩公里的廟子灣，是地圖上標明最近的刷怪地點之一，有大量低等級怪物出沒。

這里已經聚集了數百人，大多都是身穿廉價皮甲、拿著最基礎的短劍在跟巨大的烏龜、蛇或者蜥蜴對戰。這些不成比例的動物——或者應該叫做怪物了，如果不是在游戲里遇上，恐怕會把人嚇出個好歹來：明明是蜥蜴，卻有大如狼狗的身子，僅是尾巴就有一米多長，身上粗糙的鱗片和豎瞳的眼睛更是讓人看了只覺瘆得慌。

但好在這些怪物行為緩慢，攻擊力也不強，當玩家揮上幾十劍消滅掉怪物后，那尸體閃爍兩下就會消散，只留下一個龜殼、蛇皮或者蜥蜴尾巴。玩家們熟練地把戰利品裝進口袋，又繼續對付下一個。這些怪物會在這一片區域周而復始地出現，像是股市的韭菜們一樣割了又繼續生長。大多游戲里，玩家都把這種不斷重復的低級別對戰稱為“刷怪”，這過程固然是異常枯燥無趣，卻能獲得等級提升以及戰利品，而對他云輝陽來說，最重要的還是可以把戰利品拿回城里換成一堆銅幣銀幣金幣。這些虛擬的錢幣，就是他的人民幣，是他的房子，是他的終身幸福。

數百人一起刷怪的場面甚是壯觀，真人刷怪的畫面風格看上去也頗為怪異而有趣，云輝陽不甘落后，拎著菜刀就跟那些蠢笨無比的爬行動物干上了。以前他玩游戲刷怪，只需要按手柄按鍵或是點擊鼠標，什么時候拿著真刀去砍過烏龜蜥蜴呢……可憐他毫無章法地砍著那些怪物，每次菜刀敲上甲殼鱗片時，都傳來真實而沉重的沖擊感，震得手腕生疼。天上那個太陽明明是虛擬的，卻比現實里的烈日更讓人感覺燥熱，云輝陽跟爬行動物們糾纏了大約兩三個小時，全身已經被汗水浸透，可戰利品沒得到幾個，倒是收獲了手上的幾個大水泡，和身上遭到怪物反擊留下的傷口。他第一次覺得游戲里刷怪是這樣辛苦的事情，突然想起了孔曼琪說的那句話“簡單？你能堅持三日再說吧！”，看來這活確實沒想象中那么輕松，也難怪她老是招不滿人。

云輝陽找了塊樹下的空地打算稍微透口氣，正喝著水啃著干糧，旁邊有個刷怪的老兄水壺見了底，過來借水喝，云輝陽雖然壺里水也不多了，還是爽快地遞給了他。那人拿出一盒“紅南京”，遞了一支給云輝陽，他看著跟現實里一樣的香煙，覺得這種設定還是很有意思。兩人便原地坐下抽著煙，扯起了閑篇。

那老兄白白胖胖戴著眼鏡，標準的肥宅模樣，他看云輝陽竟然使一把菜刀刷怪，又沒有穿護甲，不禁苦笑著說：“咱們送外賣的是真不容易啊，你看你都省錢省到這個份上了。”原來他也是到這游戲里刷怪“送外賣”的。“唉，要是哪天能打出來‘女神’該多好，也不用來受這份罪……我這兩只手已經全都是繭子了，這跟搬磚也沒什么區別。”肥宅老兄不住嘆氣。

云輝陽很好奇：“什么女神？”那肥宅老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驚訝道：“我看你連護甲都敢不穿，還以為你是老鳥，結果居然是新來的！有點膽色啊兄弟……這游戲里有個傳說中的魔法石，叫做‘月光女神’，全世界不知道多少玩家卯足了勁，要在游戲里拿到這個終極秘寶呢！”

云輝陽笑道：“不就是個游戲道具嘛……拿到了會成仙么？”

“比成仙爽多了！你知不知道，沙特王子在現實里懸賞八千萬美金買這顆‘月光女神’！”肥宅老兄吐出一口煙，表情神秘，“誰要是打出來這個寶貝，這輩子可就發達了……不，我看幾輩子都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