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皇城之內(nèi)，墓下城身著明黃色皇袍端坐于龍座之上，閉眼按揉著眉角。

殿外一身形瘦小的太監(jiān)佝僂著腰身，行色匆匆地跪拜在殿外，扯著尖銳的嗓音，喊道：“陛下，柔妃娘娘小產(chǎn)了。”

話語剛落，墓下城身形一頓，放下手中的折子，便起身向弱水閣趕去。

他腳乘御風(fēng)，眸中閃過一絲慌亂。曾經(jīng)的一段記憶，隨著耳旁那呼嘯撕扯的疾風(fēng)涌上心頭。

青云巔之上，他得姬清明相救，逃生于一處農(nóng)莊。在那兒，弱水之畔，一個嬌小的身影為他擋住了刺殺，亦為他，家破人亡。哪怕她長他數(shù)歲，他仍在那之后的歲月里將她關(guān)在自己的心中，與其相依為命。后來，女嬉國女王將他帶入女嬉，給他新的身份，新的人生。但他依舊忘不了國破家亡之痛，在那段日子里，陪伴他的依舊是她。他忘不了，忘不了他在最快樂的時刻，她離他而去。他不顧大局，在未準(zhǔn)備充分之下貿(mào)然出現(xiàn)于姬清明的眼前。他感念她的救命之恩，可在妻兒面前，他終是選擇了后者。

當(dāng)墓下城走進弱水閣，看著一地的醫(yī)者，眼中盡是陰翳。他上前扶住床榻上梨花帶雨的人兒，盡是心疼，“弱兒，孩子以后還會有的。”

冷弱輕咳一聲，靠在墓下城的懷中，媚眼如絲，輕聲說道：“陛下，都是弱兒的不是，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害了我們的孩子。”

墓下城眸色微沉，看向下首的御醫(yī)，厲聲斥道：“柔妃的胎你們是怎么照料的？！廢物！來人，給朕拉出去，杖斃！”墓下城轉(zhuǎn)頭看向門外的侍衛(wèi)，語氣冰冷。

“你說，柔妃是怎么回事？為何會心緒不佳，說！”墓下城看向伺候柔妃的宮女綠善。

綠善臉色煞白，急忙上前挪動著膝蓋，跪伏在墓下城跟前，聲音微顫：“稟陛下，今晨女婢跟隨娘娘去荷花池賞蓮時，偶然在路上聽見幾個嘴碎的宮婢們提起，提起陛下您要迎娶滕氏家的小姐為后的事。娘娘她一時激動，便，便動了胎氣。”

綠善話落，墓下城面上浮出一絲愧疚，抬手摩挲著冷弱的臉，細聲說道：“你不必介懷，我娶滕文竹，不過是為了穩(wěn)固皇權(quán)。就算她身處中宮，在朕的心中，你才是朕的皇后。將來的儲君，只能是你與朕的孩子。朕，絕不會碰她，亦不會碰除你之外的任何女子。”

冷弱抬眸，癡癡地看了墓下城一眼，小鳥依人地依偎著他，眸中的不屑轉(zhuǎn)瞬即逝。

當(dāng)賜婚詔書到達滕府時，滕戰(zhàn)一臉憂色地看向旁邊的滕文竹，“你父親不在京都，按理說，我身為你的大伯父，理應(yīng)幫你接下這門婚事。可若你······”

“新皇登基，用滕家來拴住其他幾大世家，這無可厚非。況且，文竹自小便跟在幾位叔伯身前，雖非治世之才，卻也懂得制衡之道。身為滕家兒女，生來便享尊位榮華，也是時候為滕家出一份力了。”滕文竹眸色微暗，從滕戰(zhàn)手中接過了圣旨。

滕戰(zhàn)輕嘆一聲，坐在了大廳的主座之上，若有所思道：“你這般想，伯父心感甚慰。可你自小長于軍營，后宮那些腌臜之事，你怎能應(yīng)付的了？據(jù)我所知，新皇登基不過數(shù)日，后宮便已有兩位妃嬪。其中的女嬉國五公主風(fēng)辛，如今也居貴妃之高位，另外住于弱水閣的那位柔妃，怕也不是個安分的。”

滕文竹緩緩的將圣旨展開，眼睛盯著那皇后二字，語氣清淡道：“墓下城不過是拿我來傍住我們滕家的數(shù)十萬兵馬罷了，只要叔伯父親安好，我憑借皇后之尊，也定不會舍了命去。我與他，郎無心妾無意，自是不會有什么能夠傷得了心的事，伯父不必為我擔(dān)心。況且，據(jù)我手下的人來報，墓下城對柔妃上心得很，那風(fēng)辛嫁與他這么多日，至今未曾圓房。我就算真嫁給墓下城，他亦不會動我清白的。”

滕戰(zhàn)怔怔地看著滕文竹那雙堅毅的眼睛，恍如隔世般想起曾經(jīng)與他一起在塞外賽馬的小女孩，心中一片悲戚。

“文兒，就算你能在那皇宮里保全自己，可你一旦進去，你的一生，便算是毀了。你應(yīng)該知道，他是不會讓你生下有滕氏血脈的孩子。”滕戰(zhàn)望向身旁的滕文竹，心中不忍。

滕文竹淡淡一笑，將手中的圣旨甩向一旁的茶幾，起身拽著滕戰(zhàn)的長袖，撒嬌道：“侄女連敵營都來去自如，伯父難道這么小看我？我若想走，那皇宮又算得了什么呀。再說，入宮對我而言，也只不過是換了個睡覺的地方而已。在那里，我可以第一時間拿到關(guān)于墓下城的第一手資料，還能幫旭哥哥打聽一下清明姐姐的下落，何樂而不為呢？所以呀，伯父你就別操心啦。您就安心好好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等著我在皇宮里玩夠了，我就出來。到時候，就麻煩伯父為皇后出走之事擦屁股嘍。”

“你呀，真拿你沒辦法。”滕戰(zhàn)看著文竹那笑容略僵的臉，心情愈發(fā)沉重。

滕文野在城外大營一聽說賜婚的消息，立即策馬奔回府中。剛進門，見著那明晃晃的圣旨，上前就將滕文竹拽到自己的身邊，撲通一聲，跪在了滕戰(zhàn)跟前。

“伯父，你切不可讓小妹入宮。那墓下城狼子野心，若是······”

“哥，如今圣旨已下，滕家歷代忠君愛民，不可為了小妹婚事枉顧家族聲譽。況且，我若在宮中，也可為滕家出力。于我而言，只不過是換了個戰(zhàn)場罷了。既然墓下城將心思動在了我們滕家，那他若敢妄動我們滕家，我就索性做一次紅顏禍水，讓他后宮不得安寧。若哥哥想讓小妹過得好，那就給我挑幾個好的影子，讓我一并帶去皇宮。”滕文竹打斷滕文野的話，將他拉到旁邊的座椅上，將茶水遞了過去。

滕文野深知自家小妹性子，見她如此態(tài)度，便也知自己多說無益，便嘆了口氣，拂袖離開。

滕戰(zhàn)見滕文野走了，起身拍了拍滕文竹的肩膀，無奈道：“苦了你了。你且放心，只要有滕家一日，必護你周全。你挑幾個用的順手的婢子，他日與你一同進宮。至于影子，我會親自去給你挑選，定護你無憂。”

滕文竹望著窗外的藍天，淡淡一笑：“伯父，這次入宮，我只帶影子。明處的婢子，我一個不帶。那種地方，我不想留任何弱點。”

“你長大了。”

是啊，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