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過后就是立春了，天氣晴暖，微風和煦，于是沈念白帶著許悠橙去游覽揚州城。

許悠橙小時候來過揚州，不過當時年紀小，還沒上小學，對揚州沒什么深刻的印象，但這不妨礙她對揚州的好奇與向往，因為語文課本是最好的推銷商。

她雖然不熱衷于詩詞，但作為文科生，課本上必背的，和選擇性背誦的詩詞，老師都讓他們熟背，連課本上沒有的，老師要是覺得好也讓他們背。

當時還覺得煩，為了那五分的填空題至于花那么多時間背嗎？大不了不要那五分了。

現在想想，要不是背了那么多詩詞，面對這樣的美景，她只能感嘆一句“哇，好美啊！”、“哇，真漂亮！”，或者“哇，我太喜歡這里了！”

然后就詞窮了。

但現在，當置身于那些真實的場景中，那些沉寂在記憶深處的古詩詞，會不由自主地冒出來，給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不少趣味和詩意。

比如，沿著河堤，漫步在揚州城中，看到細細的柳葉隨風拂動，看到穿著漢服的姑娘娉婷走過，腦海中會不自覺地浮現出杜牧那首著名的詩：

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

又比如，走到竹西路，會想到：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

還有：誰知竹西路，歌吹是揚州。

再比如來到瘦西湖，看到二十四橋，會立刻想到：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還有：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不過，二十四橋還是存在于想象中比較好，現實中，它就是一座白色的拱橋，只因為橋長24 米，寬 2.4 米，欄柱24根，臺級24層，才叫二十四橋。

她一直以為是二十四座橋連起來的呢。

許悠橙拉著沈念白的手，像個孩子似的，看到一處景點，就拉著沈念白給他背詩。

沈念白總是看著她溫柔地笑，還十分配合地摸摸她的頭說：“嗯，我家橙橙懂得可真多。”

當時他們正在游覽瘦西湖的長堤春柳，長堤春柳是瘦西湖的二十四景之一，是一條數百米長的堤岸。

長堤一側是清透的湖水，湖中游船數只，悠悠蕩蕩，不時傳來輕柔婉轉的歌聲；另一側是長長花圃，綠意盎然，生機一片。

兩側皆種植著夭桃綠柳，楊柳依依，翠色襲人，夾竹桃含苞欲放，粉嫩嬌美，桃紅柳綠，柔情蜜意，宛如仙境。

兩人手牽著手漫步在這明媚的春景中，午后金色的陽光灑在他們肩上，在地上落一大一小的影子。

她一會兒搖頭晃腦地背詩，一會兒踮起腳尖輕嗅花香，又一會兒跳起來伸手去撩長長的柳條，她轉著圈咯咯地笑，而他則始終彎著嘴角靜靜地看著她玩鬧。

許悠橙東張西望，跑跑跳跳，不覺已經放開沈念白的手，跑到前面去了，她后知后覺回頭去尋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他。

他站在楊柳岸上，微風從湖上吹來，剛抽條的柳枝在風中蹁躚起舞，風和日暖，他穿著白衣，身姿挺秀，氣質清和，嘴角輕抿著，在樹下對她招手：“橙橙，過來。”

許悠橙一時看呆，腦海中只浮現出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沈念白又叫了她一聲，她才回過神來，小臉粉撲撲地跑過去。

沈念白帶她來到旁邊樹叢中的一座亭子里，那里有兩三個老人在亭中潑墨書畫，沈念白似乎已經跟老人打過招呼了，老人笑呵呵地遞給他一只毛筆，一張宣紙。

沈念白把宣紙鋪好，說：“橙橙，你背了那么多關于揚州的詩詞，知不知道這一首？”

“哪一首？”

沈念白抿唇微笑，提筆蘸墨在宣紙上揮毫，寫的是行楷，筆墨橫姿，空靈瀟灑，宛如閑云清溪在紙上緩緩流動。

許悠橙詫異極了，她從來不知道他會寫毛筆字，還寫的那么好，不過現在她更驚訝的是那上面的內容：

美人微笑轉星眸。月花羞。捧金甌。

歌扇縈風，吹散一春愁。

試問江南諸伴侶，誰似我，醉揚州。

這首詞她沒聽過，也不太懂這其中的意思，但他眼中的溫柔笑意，和字面上的清新浪漫，讓她忍不住轉過身咧著嘴笑。

為什么轉過身？因為亭子里的老人正笑瞇瞇地看著她咧。

沈念白看著她害羞的模樣，微微笑起來，跟老人們道了謝，把這幅字卷起來收好，然后牽著她的手離開了亭子。

許悠橙暈暈乎乎地跟著沈念白走，本以為沈醫生的浪漫到此為止了，誰知剛走出亭子沒多遠，在綠樹叢中，樹影參差，人影綽綽，他從背后抱住她，在她耳畔說：“還有一句我沒寫出來。”

“什么？”

“誰似我，擁有你，醉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