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父親,沈念白不知不覺濕了眼眶。
母親離開家,跟人私奔后,父親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一改往日溫和的形象,一回家就罵罵咧咧,對母親的東西又摔又砸,還整夜整夜地不回家,就算回來也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樣。
他很害怕,跑到了幾公里外的爺爺家,讓爺爺去勸勸父親。爺爺似乎并不驚訝,把他安撫一頓,讓他留下來,就打電話給父親。
他想聽爺爺打電話,奶奶卻把他拉走了,說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交給爺爺就好了。
奶奶拿出了很多好吃的零食,他就不去聽爺爺打電話了,他只知道,爺爺把父親罵了一頓,還讓他不要回家。
他雖然住在了爺爺家,但并不放心父親,有時候會偷偷跑回家看上一眼。家里一片狼藉,連母親的書房窗戶也被砸出一個大窟窿(母親走之前書房是上鎖的,想必是父親生氣砸碎了)。
有一次父親發(fā)現(xiàn)了他,紅著眼,罵他是小雜種,還讓他滾,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后來爺爺來了,把他抱走。
走之前大罵父親,說自己窩囊就算了,干什么向小孩子撒氣。
后來,他就一直住在爺爺家,直到有一天深夜,爺爺突然慌慌張張地把他叫起來,說父親掉河里了,生命危急,讓他去見最后一面。
他終究沒有見到父親最后一面,趕到醫(yī)院時,父親已經(jīng)被蓋上了白布,他很害怕,連父親的樣子也不敢看。
爺爺奶奶一直沒有告訴他,父親是為什么掉河里的,可能覺得他太小,說了也不明白。
但是他從鄰居們的閑言碎語中大概拼出了事情的真相。
父親借高利貸做生意失敗,又因為母親的原因,整日酗酒,酒后爬到河堤的圍欄上,自己跳下去了。
十二月的寒冬,河水又深又冷,雖然當時就有人發(fā)現(xiàn)報了警,但人撈上來時已經(jīng)失去了知覺。
之后他向爺爺證實這件事,爺爺只是一個勁兒地罵父親:“不是做生意的料,非要去趟那趟渾水,自己幾斤幾兩都不知道!”
那時他才知道,父親為何一直不喜歡去爺爺家。因為爺爺一直反對父親做生意,想讓他踏踏實實地學(xué)醫(yī),可是父親覺得學(xué)醫(yī)賺不了大錢,轉(zhuǎn)而去倒賣藥材,但生意一直不溫不火。
后來父親聽朋友說中東地區(qū)戰(zhàn)亂頻繁,藥材奇缺,便想跟朋友合伙去做中東的生意,但缺少進貨資金,找親朋好友借錢沒借到,又去找爺爺借,不僅沒借到,還被臭罵了一頓。
最后有人告訴父親可以去地下錢莊試試,父親以為這是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就真的去借了。
生意自然是賠了的,不過并不是被那個朋友騙的,而是非法走私藥品,貨物都被海關(guān)扣留了,人也險些進了監(jiān)獄。
這就是為什么那段時間父親一直電話不停,母親也越發(fā)冷淡。
父親生意失敗后雖然常對他發(fā)脾氣,但在他心里,父親一直是和藹可親的,相反,母親卻總是十分嚴厲,不喜歡看到他玩耍,也不喜歡他大聲說話。
但父親又不常在家,家里常常只有他和母親,漸漸地他也變得和母親一樣冷清了。
可是父親對母親一直很好,所以他一直在想,如果母親能留下來安慰安慰父親,父親也許就不會跳河了。
父親的葬禮,母親也出現(xiàn)了,卻被爺爺奶奶等親戚轟了出去,不過她還是進了一炷香才走。
母親走之前,他拽著她的衣服哭著問:“為什么爸爸說我是小雜種,我不是爸爸的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