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殤不愿聽常安寧提及莫煬與常安樂的事，可其實他知道，她說的是對的。

他們兩人的關(guān)系，分比一般。

只可笑，他曾以為常安樂那么做不過是要吸引他的注意。

現(xiàn)在想想，或許就連她用馬球桿將自己打傷都是莫煬授意的。

畢竟身為帝王，率先知道云州的事情不足為奇。

他聽趙管家說過，宋奇出事后，有一個頗為俊秀好看的年輕人在引導(dǎo)百姓情緒，故意將臟水潑向齊王府。

那個人，應(yīng)該也是她吧！

她為了莫煬就這么義無反顧嗎？

莫煬又能給她什么，一個皇妃之位？

若是如此，莫煬能給她的，他也能給！

其實，直到現(xiàn)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對常安樂到底是什么感覺。

說喜歡會有些莫名，可讓他放手，他卻又不愿。

就好像常安樂理所應(yīng)當(dāng)是他的附屬品，他可以不要，但是她不能離開。

齊王府的仆人最近都很是小心，齊王不但從王妃手中收回了王府中饋，甚至還將王妃禁足，府中的變故讓他們覺得恐慌，生怕自己觸怒了齊王。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不僅是府中的風(fēng)向變了，就連府外也在醞釀著風(fēng)暴。

常明澤帶著萬民傘凱旋而歸，帝王大喜，為他在宮中設(shè)宴。

有人艷羨，有人嫉妒，但所有人都知道，常家公子的前途不可限量。

帝王親為一人設(shè)下宮宴，難道還不足以說明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嗎？

從云州歸來的常明澤，清瘦了許多，下巴上也隱隱有些胡茬。

那個溫潤如同翠竹般的第一公子似乎已經(jīng)定格在昨日，他變得愈加沉穩(wěn)，冷靜自持，這次的云州之行讓他迅速成長。

就像莫煬說的，常明澤已可利刃出鞘。

男人們都圍著定國公和常明澤敬酒談笑，女人們則拉著唐氏說東說西，卻總是有意無意的提及常明澤的婚事。

常明澤的身份樣貌才學(xué)本就是一等一的好，如今他又深得圣心，自是女子眼中的香餑餑。

甚至還有些小姐想要從顧清嫵身上入手，想來個迂回戰(zhàn)略，但無一不被莫瑤的黑臉嚇走了。

莫瑤最討厭她們這種功利的嘴臉，見顧清嫵笑意盈盈的模樣，撇嘴道：“瞧把你美的，至于嗎？人家夸的是你哥哥，又不是你，可快把你的嘴合上吧！”

顧清嫵挑眉看了她一眼，瞇眼笑道：“那你覺得我家哥哥如何？”

“他？”

莫瑤順勢望去，只見那男子一身竹青色長衫，自然淡逸，不似其他貴族子弟那般綾羅堆砌，甚至擦香抹粉。

他猶如翠竹一般挺拔，自信卻又內(nèi)斂，他舉止溫文，眸色卻堅決冷毅。

似是察覺到她的視線，他竟側(cè)頭望來，與莫瑤的視線隔空相遇。

莫瑤有些被抓包的羞窘，正想移開視線，卻忽見他對自己舒顏一笑，仿佛又變成了那個被世人稱為第一公子的他，俊美溫潤。

莫瑤的臉“唰”的一下紅了起來，她連忙低下頭，竟局促不安的揉捏著手中的帕子，小心肝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莫瑤伸手?jǐn)Q了一把顧清嫵，疼的她險些叫出聲來，她一臉茫然的看向莫瑤，卻見莫瑤正在瞪著她，還怒嗔道：“你這個壞東西，真沒正調(diào)，看我再理你的！”

顧清嫵：“……”

她是誰，她在哪，她做了什么嗎？

她抬頭間正好看見常明澤剛剛將視線從她們的方向移開，再一看莫瑤羞紅了的臉，頓時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啊……

宮宴上的熱鬧喧囂似乎與常安寧格格不入，即便她此時一身華服的出席了宮宴，可她被莫殤禁足一事早隱隱傳了出去，本就沒多少人與她交好，此時眾人看著她的目光更是都帶著嘲諷。

唐氏母女兩人的笑顏，更讓她覺得無比刺眼。

常安樂還真是好命，竟有如此優(yōu)秀的兄長，若是她也有人可依，也不會如此步步維艱。

她將杯中的酒一口飲盡，便倏地站起了身，引得眾人隨之望去。

她面容陰沉的走到顧清嫵身邊，冷冷道：“姐姐，妹妹想你了，我們姐妹兩出去說些悄悄話可好？”

她似乎也瘦了許多，眼眶都有些凹進(jìn)去了，雖是更加楚楚可憐了，但看著不大精神。

顧清嫵看了她兩眼，笑著道：“好啊！”

兩人沿著長長的回廊走著，天色已暗，四周雖掛著燈籠，回廊盡頭卻依舊顯得昏暗無際，如同在一步步走進(jìn)黑暗之中。

常安寧停下腳步，她回身望著顧清嫵，一片暗影投在她的臉上，顯得她格外的陰翳。

“姐姐，我落得如此下場，你可滿意了？”

顧清嫵挑了一下眉，莫不在意的道：“你如今的生活難道不是你自己選的嗎？”

她知道最近常安寧過得很不好，否則她的負(fù)面情緒也不會直接跳到一百。

“呵呵……姐姐，這里無人，還有必要裝下去嗎？這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嗎？”她空有王妃名頭，可莫殤現(xiàn)在連見她一面都不愿，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常安樂！

顧清嫵冷笑一聲，“我有時候真是弄不懂你們，路是你們自己選的，難道就因為別人不愿成為你們的踏腳石，所以你們就可以把自己的不幸歸咎在別人身上嗎？

常安寧，你想追求幸福，沒人管你，可你不該踩著別人的命，用別人的幸福來換你的，世上從來沒有這樣的道理！”

常安寧不屑的笑了起來，冷冷的看著顧清嫵，“常安樂，你是嫡女，你出生起便擁有一切，你哪里知道我的辛苦？

我若不爭，你那個娘可會給我想要的東西？是你們逼我的，我不得不做！”

顧清嫵覺得好笑，“我娘不喜歡你是真，可她可曾克扣過你的吃穿用度？

你自幼穿著綾羅綢緞，吃著山珍海味，身邊有丫鬟婆子照顧，你說你辛苦？”

轉(zhuǎn)而顧清嫵彎唇一笑，她輕輕繞著耳邊的碎發(fā)，抿嘴笑道：“不過你說的對，這世上從來就不公平，我是嫡女，就該比你尊貴。

因為我娘是父親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你的姨娘卻是用計爬床的丫鬟。

你若是要怪，便去怪你的姨娘吧，若不是她，你便不用羨慕嫉妒我所有的一切了。”

常安寧不服氣，還想要辯駁幾句，卻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開口問道：“常安樂，我問你，宋奇的事情是不是你讓陛下做的，你和陛下之間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

顧清嫵挑了挑眉，雙手環(huán)胸，倚著身后的燈柱，漫不經(jīng)心的道：“莫殤，這個問題是你想知道的吧，何不親自出來問我？”

短暫的沉默后，有一道人影從暗處走來，他目光陰沉的看著站在橘色燈光下的女人，她明媚艷麗，肆意張揚。

他有時甚至?xí)a(chǎn)生疑惑，為何當(dāng)初他對她會那般不喜？

他曾以為常安寧是那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她溫婉善良，獨特美好，可現(xiàn)在他卻只覺得可笑。

他一直想找一個獨一無二的女人，可結(jié)果，她與那些心腸歹毒、只知算計的女人沒有任何區(qū)別。

顧清嫵直起身來，迎視著莫殤的目光，一字一頓道：“莫殤，我最后再告訴你一遍，我真的很討厭你，你若還要些臉面，便不要再往我眼前湊！”

“為什么？就因為莫煬？”

顧清嫵竟然點了點頭，莫殤周身氣勢一凜，甚至就連常安寧都看出了他眼中的殺氣。

“明知故問，你既然想要一個確定的答案，那我便告訴你，我喜歡陛下，十分的喜歡！”

莫殤雙拳緊握，甚至能在夜色中聽到他關(guān)節(jié)咯咯作響的聲音，“你喜歡他什么，他的皇位？”

顧清嫵不耐煩的翻了一個白眼，“是又怎么樣，不是又怎么樣？總之，他能給我的，任何人都給不了。”

顧清嫵說完轉(zhuǎn)身便走，片刻都不想多留，只聽到莫殤那陰冷的聲音在身后的黑暗中傳來，“話不要說得那么絕對，他能給的，本王也能！”

常安寧驚恐的看著莫殤，莫殤卻沒給她機會發(fā)問，命身邊親信將她送出了宮，更加嚴(yán)密的看管起來，甚至就連每日送飯都由莫殤的親信去做。

既要成大事，便容不得半點差池。

可出乎莫煬意料的是，幾番試探下來，有些曾經(jīng)站在他這邊的大臣竟開始搖擺不定。

莫殤知道如今他在百姓中的聲望不及莫煬，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所謂的民意他并不看重。

可沒想到，如今一眾大臣也開始暗暗估量起他來。

他們在意的不是齊王包庇罪人，而是他們覺得齊王的心性有些浮躁。

以前他們以為陛下是個軟柿子，可現(xiàn)在看來陛下的心機手腕似乎要比齊王更強上幾分，他們還怎么敢隨意追隨齊王？

齊王所謀之事，若無十成可能，他們并不愿堵上一切。

齊王冷眼看著他們待價而沽，心里卻并不十分著急。

他最大的底牌從來都不是這些烏合之眾，而是他手中的軍隊。

而就在他暗暗謀劃之時，寧親王府竟然與定國公府定下了姻親。

莫煬親自賜婚，一時間兩府風(fēng)頭無兩，一個是金枝玉葉的公主，一個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能臣，天底下似乎沒有比他們更登對的璧人了。

眾人對這樁婚事熱議不斷，而齊王一方的大臣卻覺得天平已經(jīng)開始漸漸偏向莫煬了。

常明澤是莫煬近臣，而寧親王是常明澤的岳丈，自會不遺余力的相助莫煬，寧親王雖不年輕，可他的勢力人脈依舊不容小覷。

而就在此時，風(fēng)云突變，北楚派十萬大兵壓境，雁門關(guān)已破，楚軍之勢銳不可擋，若再攻破兩城，那便直插云州腹地，五郡相連，屆時再想將他們趕出雁門關(guān)便難如登天了。

莫煬當(dāng)即派寧親王揮兵北下，亦率十萬親兵，務(wù)必要將他們殺出雁門關(guān)外。

前線局勢危及，朝堂之上一片陰郁。

而齊王一派的大臣卻知道，大越不僅有外患，更是要起內(nèi)亂。

因為這簡直是上天給莫殤的機會，王城兵力削弱，重將皆被派出，這城中豈不就是莫殤的天下？

看來，齊王莫殤，終究是天選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