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正文六
- 殘念將眠
- 緋樓牌鹵蛋
- 3692字
- 2019-08-02 15:38:20
北錦城主剛踏入府門,便見何徹同君佑領著兩個生人,在廳內等待。他低頭加快腳步,按捺心里翻滾的不悅,來到四人面前。
“何將軍,這兩位是?”城主只是向何徹行禮,并不看向身后二人。
“這位是青禾,這位是顧家公子顧念蕪。”何徹介紹二人后,直奔主題,“城主,您怕是有什么事沒告訴我吧?”
城主訕笑:“哪能啊,我對何將軍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何將軍此話是什么意思?”
何徹冷笑:“我問你,到底有沒有山匪?”
“您這是什么話,每隔三日我城內就有少女被擄走,又有這么多百姓親眼見過山匪出沒,這還能有假嗎?”城主應對從容。
“最好是這樣。”何徹盯著城主,“昨日聽聞您身體不適,現在可好一點了?”
“這……多謝將軍關懷,現已無大礙。”
“既然如此,那我便按著我查到的線索一路摸過去了。”何徹冷哼。
“將軍費心。”城主面上笑意依然。
末了,臨走之前,何徹回身問了一句:“城主,請問近段時間您這里有沒有發生過盜馬搶馬的事?”
“有。”北錦城主答道,“近來好幾起呢,丟的都還是西域上等馬,將軍,需要老臣帶您前去看看嗎?”
“不必了。”何徹走出大廳,“告辭。”
出了官府,穆青疑惑:“何將軍,為何您如此刁難城主?”
“昨日我見那山匪,穿的整齊不說,騎的馬竟是西域來的上等馬。若真是來搶壓寨夫人的山匪,怎么能有這種好馬?這些人來頭絕不簡單。”何徹說,“再加上昨日我們剛來這北錦,城主一副憂心不已的樣子,身體看上去卻也硬朗,而夜里突然說身體不適,拒絕同我見面商談。而昨日剿匪遇挫,今日卻見他神采奕奕,沒有半分責備憂愁,毫無不適之征。故我認為,這個人八成是同那所謂山匪有著什么聯系。”
“原來如此。”穆青點頭,“那將軍接下來準備怎么辦?”
“只好麻煩顧家,同我一起調查此事了。”
“我們定當全力相助。何將軍,我們回去做些準備,那就先告辭了。”穆青拉著顧念蕪離開官府。
君佑看向何徹:“將軍,接下來我們應該怎么做?”
“先回客棧吧。”
“嘿!”從后面突然冒出兩只手,捧著兩只青色米團盛于綠葉之上。穆紫笑的燦爛,“吃嗎?”
君佑一愣,瞪她:“你就不能文靜一點兒嗎?就知道吃。”
“嘿我說你這小毛孩,你姐姐我特地買的北錦特產,據說這的青團可好吃了,里面的餡香甜不膩。你不吃?我吃!”穆紫作勢收回手。君佑一把奪走:“不就比我早生一年嘛,誰是小毛孩?真幼稚!”
“誰吃誰幼稚,哼。”
“怎么又出來亂跑?”何徹接過青團,看著穆紫。
“大將軍,這不是白天嘛,我就斗膽出來走走……沒想到一走就走您面前啦,這地方真小,也不能怪我是不?”穆紫眨眨眼,笑得狡黠。
何徹無奈,只得由著這丫頭去。恍惚間,他忽然覺得她與青禾的長相有幾分相似?是錯覺嗎?
“阿紫……”何徹張了張口,卻又突然想到她在那樣的環境下成長起來,她的性格竟還如此靈巧,他就有些不忍了。
“嗯?咋啦?”她托腮眼帶笑意。
“沒什么。青團好吃。”他捏了捏手里的青團,小東西過分柔軟了。
還是不急,待這段時間忙過去再說吧。
這青團還真是,軟糯清新。
幾日后,仍不見山匪蹤影。
回到客棧,何徹獨坐在房內思索著什么。門卻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進入房間。四目相對的瞬間,何徹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
楚懷瑾!
回憶綿綿涌出心頭,明明和這個人有著如此多美好的回憶,偏偏此時第一個出現的卻是離別那日……那是楚懷瑾登基前夜,何徹在自家院中總是心緒不寧。月光皎潔,清風拂面,突然似是有異動。“什么人?”
卻見陰影里閃出的身影十分熟悉:“是我。”
何徹笑了,作勢要行大禮,嘴里的語調卻拖拖拉拉:“參見新皇——”滿是兄弟間的戲謔。而面前的人卻滿臉凝重,何徹便收了笑容,斂眉問道:“宮里出事了?”
“我要離開了,到那山林鬧市之中。”他苦笑,“明日,坐在龍椅上的,會是小瑜。”
何徹一時之間做不出反應,楚懷瑾也沒給他發問的機會,他接著說:“十幾年了,宮里人心難解,而或許隱逸才是我想要的。你別多想,這是我自己的想法。”
“那……小瑜呢?”
“有魏深對付楊百升,小瑜應該還不會難以應付。”楚懷瑾面色疲憊。
何徹情緒復雜,最終是憤怒和迷茫占據了心頭。魏深和楊百升?魏深三朝老臣,年逾古稀,還能活幾年?楊百升暗地里打的算盤有誰不知道!楚懷瑜在朝中幾乎沒有勢力,怎么可能壓制住他們?在這個時刻,他居然要走?他看著如站在迷霧之中的楚懷瑾,恨不得上前打他個鼻青臉腫——他也確實這么做了。
“楚懷瑾!你以為你生下來就是為了隱逸的嗎!你走了,楚懷瑜怎么辦?天下百姓又怎么辦?”
“這么多年,先皇的期望,夫子的教導,你都忘了嗎!”
“你是在逃!楚懷瑾,你這是在逃!”
“楚懷瑾!你這個懦夫!”
每一拳都用了十成的力氣,狠狠地砸在楚懷瑾的身上。待何徹發泄夠了,楚懷瑾推開喘著粗氣的他,倚在墻上擦去嘴角的鮮血,依然苦笑著說:“阿徹,你說的對。”
“你!”何徹瞪著他。
“我之所以來,就是請你去護我華曲江山的……你是我能想到的,最合適的人選了。”
“我去意已決,在此別過吧。”楚懷瑾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如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轉身又消失在陰影中,只留何徹滿腔怒火站在原地。
回歸神來,從那時起已有三年未見的人正站在面前,沖著自己微笑著說:“阿徹,別來無恙。”
還是這么,云淡風輕。
即便當時有再多的憤怒,三年的時光也足夠消磨平靜,剩下的便是沉于心底的牽掛。何徹兩三步走上前,一把抱住楚懷瑾,笑著說:“是啊,別來無恙。”
兩人以茶代酒,暢敘當年。何徹看著窗外白云,問道:“你來北錦做什么?”
“正想說這事。”楚懷瑾放下茶杯,“北錦有山匪來犯,我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忙,正好你在這,我同你一道如何?”
“自然是好。”何徹輕笑,“沒想到這北錦城如此有趣,山匪此事已有顧家愿意插手,此刻又來了你。”
“當年萬神宮覆滅,家主顧蕭被殺,顧氏所剩無幾,竟還有能力相助?”
“華曲國首富青禾好像在幫顧氏重建。”何徹道,“說是顧家小姐被擄,那顧家公子看上去是個散漫的人,成不了什么事。”
“顧家有小姐?當初不是傳說顧家僅一獨生子嗎?”
“我看也有故事在里面,丟的定不是所謂顧家小姐。”何徹嘆氣,“不過,當年是先帝追究萬神宮,此番我也沒什么興趣插手管顧家。”
“阿徹,山匪一事有些蹊蹺。”楚懷瑾喝了一口水,“我尋訪民間,發現匪賊不擄錢財只搶民女,而且都是窮人家的姑娘。”
“我也察覺到了。前幾日我跟上來搶姑娘的一小批山匪,他們騎的竟然是西域上等好馬。且不提有這等財力的匪賊不多,即便是有,你也說了他們不搶錢財,那買馬的錢是從哪來的呢?”何徹頓了頓,繼而又道,“所以我今日特地詢問北錦城主有無丟馬之事,他便一口答道有,還要帶我前去丟馬的商戶那看。”
楚懷瑾思索著開口:“可并無強取錢財之事。”
“對,這種西域馬只有北錦城才有售,但我看到的那一批人又是漢人穿著。況且,丟馬這樣的小事,北錦城主還能不假思索一口答出,真不知是該說敬業還是另有所圖。”
楚懷瑾笑道:“將所有矛盾的地方串在一起看,便是一批外來的匪賊,來了北錦城用所有積蓄買了西域馬,又規規矩矩不搶錢財,只搶民女,這可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何徹亦笑道:“懷瑾你可知匪賊最愛干的事是什么?”
“是何?”
“炫耀。”何徹無奈笑著搖搖頭,“匪賊每成功作亂之后,必定是會一路叫囂。尤其是搶壓寨夫人這種事,必定是一路歡呼至老巢,而我遇見的那一批人,太安靜了,安靜到冷靜。”
“而且,據姜長史所言,這批山匪精準到三天一來,可自打我來之后,除了第一日所見匪賊,這幾日毫無蹤跡。他們如何沖破城關,如何準確掌握我的消息,這些不得不讓人細想。”何徹語氣越發低沉。
“所以,北錦城主在說謊,其實并無丟馬之事,他猜中了你認出馬匹之事,故意撒謊隱瞞。”楚懷瑾說道,“而你遇見的那一批人,是北錦城中的人。只有城中人才符合以上特點。”
“好一個北錦城主。好一個剿匪。”何徹笑嘆。
黑啊,這里真的好黑啊。
她從未覺得夜晚是如此令人恐懼的東西。墨一樣濃稠的黑暗黏在身上甩不開,又像水一樣滲透在
所有沒有光的地方。
高墻之上的透氣小窗泄漏進方寸月光,又被窗戶上的鐵柵欄割裂成一片一片。隨著夜色的加重,僅有的光明也一點點縮水。
紀瀾橋好想去毛絨絨的月色里坐著,可是那里人滿為患。所有的姑娘都在往那方寸之地擠。
舊人麻木,新人啼哭。
門開了。傳來了有力的哭聲。
“進去,都給我安靜點!”一陣腳步凌亂。
門又關上了。
“嗚嗚嗚……這是哪啊?”
“……我好害怕,我好想回家……”
“爹……娘……”
新來的姑娘懼怕不已,嗚嗚咽咽的哭聲勾起了才來不久的姑娘的傷心,大家又嗚嗚咽咽哭成一團。
“別哭了,煩死了!哭有什么用!”聽這哭聲一波蓋過一波,大有天亮之前收不住的跡象,終于有人不耐煩吼了一句,將哭聲壓了下去。
“……可是,我們害怕啊……”有人委委屈屈出聲。
“誰不怕啊?哭這么久,鬧心死了!”
“我們……會被怎么樣啊……?”有人怯怯出聲。
“不知道,被帶出去的姑娘,一個都沒回來過。”
紀瀾橋默默收緊了抱住自己的胳膊,如果可以,她想縮成一粒塵埃。
“你怕嗎?”旁邊的白卿詞感覺到她默默的動作,小聲問道。
紀瀾橋搖了搖頭,想到在黑暗里白卿詞看不著,又說了句:“不怕。”
他一定會來救自己的。可能一定會來的。
“我也不怕,我從前遇到過還要可怕的事。”白卿詞往紀瀾橋身邊挨了挨,“我叫白卿詞,你呢?”
“紀瀾橋。”
兩人都愣住了。
沒想到再見時,我們又身處險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