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入口
- 風月稀疏白發尾
- 公子迷茫
- 4206字
- 2025-06-05 15:38:16
“師父。”我望著師父的背影喊了一聲,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的雙腿已經不自覺地跪了下去,兩膝正麻麻發痛。
師父一言不發地站著,背對著我,一個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在想什么。
我把手里的碗穩穩地放在旁邊,偷偷地揉了揉磕得有些重的膝蓋,繼續跪著。
“想來你也不覺得自己有錯了。”師父回身坐了下來,看著我道,“好無悔思!”
我低下了頭,瞧著自己的手,沒有做聲。
隔了許久,師父才重新開口道:“為師覺得你要立刻動身回谷中去。”
我抬頭愕然地望著他一臉的凝重,喊道:“師父!”
“為師不能再由著你自尋麻煩。”師父看著我,慢慢道,“回谷中去。你若真想學點什么,等我這幾日脫手了這些俗事后,回去會親自教你。”
我看著師父一臉嚴肅的表情,便知師父這是真的生氣了。
我辯解道:“弟子沒有。真的是他們自己找上門的。弟子今晚就只是好好地呆在房中。”
師父默了默,問道:“你不想回去?”
我低下頭,沒敢看他。
“若為師現在就跟你一起回去呢?你也不想回去嗎?”師父的聲音飄了過來。
我努力掙扎著,道:“師父,你處理好你的俗事。弟子也處理好我的。然后我就跟你回去,再也不出來了。”
師父靜靜地看著我,面無表情。
我心里一緊張,背繃得有些疼,一動不敢動。
“如果我就要你現在回去呢?”師父繼續問道,“你回,是不回?”
我冷汗下來,挺著脊梁,咬著牙,頓了頓道:“那你讓玉安生跟我一起走。我帶他回谷中,我有事問他。”
師父的眉眼瞬間變得陰郁凌厲了幾分,他皺眉瞧著我,帶了一絲難言的戒備,只是瞧著。
我慢聲道:“師父,我只想搞清楚一件事情。其他的都不想管。你知道我的,報了仇,我就真的沒有牽掛了。”
“怎么報?難道你還當真要大開殺戒不成?”師父壓著嗓子低聲問道。
我垂下眼簾,低低回他:“沒,沒有。我沒這么想。”
“開了殺戒,你就真的回不了頭了。”師父的臉色徹底變得不好看了,他的眼尾發紅,壓著火氣,盯著我道,“到時候,為師也保不住你的。”
我把指鈴鐺往上一呈,道:“我知道,我不會。”
師父卻揮手打掉東西,別過臉去,微微抖著唇。唇上褪了顏色,蒼白可人。
我收了眼神,也不去撿東西,只是跪好。我知道,如今的我比谷中時的我,大概是真的讓師父起了幾分厭惡之心。
“師父別生氣了。”我低聲勸道,“把玉安生放出來吧。師父想知道什么,只要我問,他才會答的。”
“閉嘴。”師父冷冷地看著我道,“你立馬滾回谷中。”
完了,更生氣了。
“哦。”我看著他的臉色,點了點頭,乖乖地應著,“我回去就是了。師父別生氣了。”
師父一臉冷若冰霜地看著我,眸色深深,也不知在看什么。
看我?還是看那個武力超群的另一個我。
我回望著,扯了扯嘴角,不自在地道:“除非師父親自押送,不然弟子怕是越來越壓不住她了。”
那個控制過我身體的鬼魂,今晚尤其得興奮。
她沒離開,她隱匿在我的身體的右手。就如同我當初藏在左眼上。
我靜靜地看著我的右手掌翻來覆去地尋找著什么。我的左手只能一把端起擱置在旁的碗,一口灌了下去里頭所有的湯藥,再狠狠地扣住它,按下。
這鬼東西從來就沒離開過我。
師父知道,所以用藥。
我也知道,所以喝藥。
我看著自己的手一個人玩得開心,師父若還不覺我是怪物,我都覺得自己是怪物。
我自嘲地笑了笑:我連自己都快看不清了。
“玉安生,師父當真不把他交給我眼前嗎?”我抬頭望向師父,最后懇求地問道。
這東西喊他舅舅,那就一定是有關系的。無論如何,都該試試。
師父皺著眉頭看著我,又盯著我的手,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深吸一口氣,忍了忍,道:“那師父最好盡快想辦法把這東西趕出去。弟子沒辦法保證還能控制住她多久。如果有天大開殺戒了,那一定不是弟子干的。”
師父聞言頓了頓,伸過手來,握住我右手的手腕,緊緊扣住我的命脈。
他的手一如既往地冷若冰霜,但觸碰到我右手時像一塊熱絡的鐵塊,讓我整只右手掌好似被火爐烤著燒著,無法抑制地痛了起來。
以手腕為界,我的右手,上冷下熱,冰火兩重天地在天人交戰中。
我用左手推了推師父的鉗制,想扒開他的手指,想把這難受退了開去。
師父一動不動地扣住,任憑我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巍然不動。
我憤憤地看著他,滿心滿腦地都是疼痛和憤怒。
“忍忍。”師父看了我一眼,低低道了一聲。
他不說還好,我還有得倔強。他一說,我只覺得難受委屈突然就涌了出來,眼淚禁不住地開始嘩啦啦往下流。
師父皺起眉頭,點了我啞穴,不再看我一眼。只是抓著我的手越來越用力,簡直要把我的手掌骨頭從皮肉里剝開了去。
我疼得死去活來,撒潑打滾地在地上掙扎成一只臟兮兮的蠶蛹。
師父無動于衷,直至從我指尖逼出一滴滴金色血液,金色的血落地瞬間汽化成霧,轉眼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我的手更像是有萬根細針密密麻麻的針在這一刻一同扎進了我的皮肉中去。
我無聲地慘叫,直覺得自己的右手掌大概是廢了。
像過了有一輩子那么長,終于,師父嘆了口氣,才松開了我,微微抬眼看著我,道:“這東西頑固,你若不回寒谷,就得在我身邊這樣反復忍著。即便這樣也只能是減輕侵蝕,多熬幾日罷了。”
我把腦袋搖成撥浪鼓,汗津津地捧著傷痕累累的右手,離師父退得遠遠的。
這是我第二次見師父親自對我的身體動手。若第一次只覺得干脆利落,那這一次就宛如是在虎口奪食,刀下奪命。
師父面無表情地朝我招了招手,道:“過來。”
我連連搖頭,疼得心有余悸。
“再不過來,那下次就疼久一點。”師父看著我,再次道,“過來。”
我慫著腦袋,耷拉著肩膀,捧著慘兮兮的右手,亦步亦趨地勉強挪了過去。
師父耐心地等著,等我走到眼前,才一把拉著我坐在一邊的椅凳上,手起解開了我的啞穴,把帕巾扔我臉上,道:“擦擦臉,這都臟成什么樣。”
我唯唯諾諾地接了過去,胡亂地擦了擦臉,便連忙拿帕巾將右手細細地包裹著,萬分心疼地捧著:這手如今像是被霜打的茄子,再來一下就得原地折損成渣渣。
師父看著我的樣子,安慰道:“明天就會好了。”
我瞟了他一眼,繼續盯著自己的手,沒答話。我的喉間充斥著濃濃的鐵銹味,我怕我一開口就得吐師父一身。
師父也不再看我,只拾起桌上的錦囊,閑閑地內外翻著瞧了瞧,又湊過去聞了聞,道:“確實如真的一模一樣。”
我瞧著他一臉云淡風輕,再看了看自己的豬蹄,果斷地緊緊閉了嘴,不敢再吭聲。
師父放下錦囊,拿起旁邊的另外一個黑色布袋,里里外外地檢查了一遍,收入袖中,道:“城青殿的事情比你知道的還要復雜得多。這里的事情就交給染城主自行解決。你不準摻進來,知道嗎?”
我瞧著黑色袋子就這般光明正大地從師父的指尖上消失了影子,低著頭,點了點腦袋。
“不寐的事也一樣,為師自有安排。”師父又吩咐了一聲道,“你也不準摻進來。”
我連連點頭。
師父抬手在我的腦袋上摸了摸,道:“安心休息,右手的事,為師自有辦法。”
我后腦勺一抽,冷汗又下來。如果剛剛那般手段也叫辦法的話…我瞧了眼師父,說不出話來。
“四國和談明天就結束了。你等為師兩日,兩日后,我帶你回谷中。”師父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腦袋,安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心中坦蕩,何懼什么妖魔鬼怪?嗯?”
我低低應著,只覺得整個人困乏得很,好似剛剛的波動已經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
師父拍了拍我,站起身來,吩咐道:“這兩日好好休息,多多記誦醒塵。”
我努力地抬著沉重的眼皮,一邊點頭一邊摸索著往里間的床上尋去:不行,快,床,快,我快困死了。
睡意來如暴雨狂風,眨眼間已經將我徹底淹沒其中。
我只來得及聽到師父低低再嘆了一口氣,來不及聽其他的,便徹底地陷入無知無覺黑暗中。
,
我又偷偷摸摸地去蹲玉安生。
我從來沒有這么辛苦地去蹲一個人。
我在拘魂窟外,躊躇不前,四下旁顧。我覺得自己像一條狗,雖然自己不是很想吃骨頭,但又不想別人吃到這塊骨頭。
拘魂窟外芳草萋萋,人跡罕至。我躲在陰涼處,望著前頭的封印,咬牙細細打量著。
封印上有佛家的十字真言層層加持著,是一個易守難攻的隱秘之處。
我撿了塊石子扔了過去,石子撞得封印微微凹了進去,被輕輕彈了彈,重新滾回到了我的腳邊。
借力打力,一分不落。
我換了不同的位置用了不同的力氣再一一扔去大小不同的石子,結果石子都原地不差地重新回到出發前的位置。
不多時,便有腳步聲遠遠趕來。
我躲了身形,剛藏在隱蔽處,便瞧見周鳴繞著封印細細查探了一圈,朝我的方向大步走了過來。
“不知哪位高人探訪拘魂窟,還請一見?”周鳴朝著無人之地作揖朗聲道。
我隱了鼻子,把身子貼緊旁邊的石墻,一動不敢動。
“喵~”有嚶嚶小貓端坐在草間石頭上應得歡快。
我朝小貓的方向也好奇地看了過去,便見寧瀛川赫然站在不遠隱秘的一處。他見我望來,朝我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周鳴朝小貓瞧了瞧,又細細在周邊東翻西找了好一會兒,才拂了拂身上的草屑,抱起貓咪,轉身離去。
我僵著身子一動不動,生怕有個萬一。
看來結界不僅難攻,還有警示的作用。
但是,寧瀛川在這里又站了多久了?
“我有進去的辦法。小少主若想,可以不用這么辛苦。”寧瀛川走得風輕云淡,笑得如沐春風。
我想起道緣囊里的那味道,便連忙離他更遠了些,擺手道:“多謝,不需要。我就是看看而已。”
寧瀛川瞧著我笑了笑,指著一處道:“拘魂窟里安置著輪回池,這結界的力量便由它而起。若是靠你一人的力量,怕是永遠都進不去的。”
我瞟了他一眼,準備離開。
寧瀛川揮袖攔住了我,神神秘秘地道:“你想不想知道沈葉清在哪里?”
我抬眼盯著他,問道:“他也被抓在里面?”
寧瀛川笑了笑,點著頭道:“聽說很慘,被你師父折磨得快沒人形了。唉,也不知現在還有沒有氣。”
“不可能。我師父不會隨便對人動手的。”我搖了搖頭,道,“你莫想要妄言誆騙我!”
“他又不算是人,動手也是為了大道正義。”寧瀛川慢慢地道,“只是可惜了金一閣那位為他續命的一身功力,怕是要白白浪費了。”
我皺起眉頭惱怒看著他。
“哦,你還小不太清楚過往…金一閣那位曾為了這個走火入魔的弟弟以血換血,用自己的命和一身功力親自換了人回來,還親手扶上了千秋閣閣主的位置后,才退守寒谷養傷。”寧瀛川云淡風輕地道,“畢竟沈葉清當年發瘋的時候,可是見人就殺,殺紅了眼。你師父知道后惱怒極了。”
我盯著他沉默著。
“如今他更變態,不殺人了,卻更加邪性了。”寧瀛川看著我意味深長地道,“跟玉安生一樣的邪性,你應該懂吧。”
“我若是懂了,就不會站在這里。”我撇了他一眼,諷刺道,“還是寧主殿知道的多。”
寧瀛川抿唇笑得開心,轉身向結界處走去道:“事不過三,我給你兩次機會。你若不愿意,那我也就不勉強你了。”
說完便從袖口處拿出一塊東西貼著結界下出的一塊地方按了上去。不一會兒就露出了一個容人進出的口子。
寧瀛川朝我看了看,也不招呼,自己已經踏足而去。
我上下左右的瞧了瞧,一閃身也彎腰連忙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