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趕盡殺絕
- 風月稀疏白發尾
- 公子迷茫
- 4269字
- 2022-08-22 07:35:42
城青山的西北一向與蒼卿國相對,蒼卿國向來牛羊肥壯又鮮美且樂于四處做買賣,所以這一處的叫賣聲此起彼伏,最是熱鬧。
玉安生一路安靜地跟在我身旁并沒有出聲,而是左右上下好奇地瞧著街上的買賣。
“想嘗嘗?”我見他望了好幾次搭在路邊的一個羊肉攤子,忍不住問道,“我們可以先歇歇腳再找人?!?
玉安生瞧了我一眼,點了點頭道:“那就歇歇?!?
蒼卿國的買賣已然做得十分周到。這腳步才剛剛靠近,帳里的老板娘已然擦好板凳,笑臉迎了出來,熱情道:“客官,要不要來點蒼卿國的白湯羊肉,剛到的貨,味道極是鮮美。”
我瞧了瞧周遭食客大垛快頤的模樣,摸出了銀兩遞過去道:“嗯,來兩份最新鮮的來。”
“誒!客官稍坐?!崩习迥锩奸_眼笑地應和,卷著袖子,麻利地轉回灶前忙碌起來。
玉安生坐在桌前,東摸摸西拿拿,把桌上一遛排的不同香料的瓶子一個個打開細細聞了一遍,卻只挑了一小瓶粗鹽放在跟前備著。
我瞧著他的模樣,好奇問道:“我記得你說過,白玲玉是個居無定所。那你之前可有來過城青山?”
玉安生回神看了我一眼,搖了搖頭道:“即便來過,我也無法踏出白玲玉半步。頂多就是看過這里?!?
“唔?!蔽沂栈睾闷?,又問道:“你那前段時間沒有逛逛這些地方?”
玉安生轉了轉鹽瓶子,道:“一路上都忙著找你?!?
我一愣,我借肖辭的手從師姐手上脫身后便去毀了周南西郊,干了一票后就直接逃出禹都。這一路我只擔心阿玨是否有看懂我留下的記號,其他的都不敢掛心。我看著他沉聲問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新出爐的白湯羊肉喲~?!崩习迥锎舐曔汉冗@,端著兩碗滾燙的羊肉湯,直接送了上來,笑著叮囑道,“客官慢用,小心燙嘴。”
玉安生推了一碗到我面前,先嘗了一口湯,抿了抿嘴,再嘗了一口,才擰開鹽瓶子,倒了幾粒上去,攪了攪,慢慢喝了起來。
我拿了一個小碗,倒出了一些另裝,然后學著他試了試發現,這幾顆鹽粒子,完全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這湯還是那個燙法,還是那個味道。
玉安生吃得斯文但快速,嘗了口湯后,木筷子又快又準地把羊肉風云殘卷一掃而光。他一邊吃一邊道:“白湯鮮美,火候剛好,倒是暖胃?!?
“這里的羊肉包子也不錯,包子配湯,很好吃。你要不要嘗嘗?!蔽铱粗缘妹牢叮滩蛔〉?。
“嗯,”玉安生在熱氣騰騰的羊肉湯碗上抬了抬眸子,快速地應了一聲。
“店家再來三個羊肉包子,要最鮮嫩出爐的。”我朝老板娘大聲喊道。
“誒~”老板娘高高應著。
玉安生瞧了一眼我的碗,道:“你怎么不喝?”
“我隨師父辟谷,吃的不多。”我解釋道,推了推還有大半碗沒碰的羊肉湯,“還要不要再吃一點?”
“我也已辟谷,今日是你請,我才嘗嘗。”玉安生瞧了瞧,伸手便端了過去,又加了幾粒鹽粒子,才又慢慢喝了起來。
“包子來啦。”老板娘端著三個極有分量的羊肉包子來,笑道,“羊肉配這包子,姑娘是個會吃的人。”
我笑了笑道:“以前有個姐姐帶我這樣吃過,所以我一直記得?!?
老板娘眸光一轉,笑得更歡:“那你的那個姐姐一定是一個妙人?!?
“確實?!蔽尹c了點頭,把包子往玉安生的面前推了推,道,“趁熱,快嘗嘗?!?
玉安生木筷子一動,夾了一個,一口包子一口湯,吃得好不愜意瀟灑。
我瞧著他這生氣勃勃的模樣,只覺得和那個掌柜判若兩人。
玉安生端起湯碗喝完碗底的最后一個湯水,抽出懷里的手帕,優雅地擦了擦自己的嘴角,道:“好喝。”
我瞇起眼睛懷念道:“那當然?!?
霜師父推薦的東西又怎么會有難吃的?
玉安生瞧著我笑了笑道:“沒想到出來這么久,吃得第一頓,還是你請。我們之間果然有緣。”
我拉下臉,不滿地收起了所有的情緒,低低道:“你想要我辦的事,我辦不到,也不想辦?!?
“嗯,我不會讓你幫我的?!庇癜采琅f瞧著我,一臉陽光明媚道,“求人不如求己,各有各的緣法。先頭是我強求了。你別掛心?!?
我默了默,悠悠地道:“沒有想到你放棄得這么快?!?
“這條命來得不容易,我也舍不得它隨隨便便就去死。而且你說的沒錯,跨過妄念的執迷,我才能真正擺脫白玲玉的影響?!庇癜采忉尩?,“我可不想有其他人打白玲玉的主意?!?
“其他人?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了?”我瞧著他疑惑道。
玉安生站了起來,伸了個大懶腰,低聲道:“你師父把我扔進白玲玉,你又把我放出來。這一收一放之間,我以另外的身份另外的皮囊重新現世,還不受制約。這可比城青殿里的玉髓珠和隨侯珠,這一母一子相互依存的功效更加強大。不是嗎?”
我皺眉盯著他道:“那天原來不是我眼花,你果然混在珉宗弟子混進了沈風的住處。你聽到了我們的談話?”
玉安生拉起我,邊走邊點了點頭。
沈風的花月宛然之境的結界不僅攔不住他,還連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在一旁聽個全,沈風竟然都沒有意識到。他從畏懼沈風到赫然凌駕在沈風之上,短短時間,那個連暗箭都躲得十分狼狽的掌柜何時變得功法如此高深莫測?白玲玉里關著的,到底是什么人?而師父為什么什么都不說?難道這也是師父的“不攔”?他的道嗎?
玉安生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道:“我說了這么個大秘密,你居然不斥責我,還有空發呆。你剛剛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沒進白玲玉之前是什么樣的人?又是因為什么緣由才會進去的?!蔽肄D頭看向他道,“如你這樣的天賦,怪不得城青殿會贈你道囊。”
“我倒沒這么想。說實話,被這么多人盯上很是麻煩。”玉安生兩手端起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突然嫌惡地道,“他們如今只見我拳腳如此便這般蜂擁而至。若是知道了我的身世,那不得把我扒了皮囊拆了骨肉瞧個究竟。不過話說回來,沈風對這件事上的嘴是真嚴。果然,她還是念著你這個小師妹?!?
“怎么?你還想要昭告天下才好?”我睨了他一眼,不滿道。
玉安生聳了聳肩,無所謂地道:“那樣的話,那些老妖怪們就會把對我的興趣轉移到對你的興趣,當然,還有你師父。我想寒谷到時候才是真正的再無安寧?!?
我看著玉安生思量三分:這人亦正亦邪,亦敵亦友,亦是亦非,讓人捉摸不透。我深深嘆了一口氣道:“你在威脅我?”
玉安生朝我袖口瞪了一眼道:“你見過有這么威脅人的嗎?就是你和我放松說說話而已,干嘛老是想動刀動劍地見血,把你的匕首收起來。無論如何,你是我的小恩人,我最不想的就是跟你動手。我要是說錯話,你現在要是真想刺我一刀才痛快,那我就站在這里等你。你隨意。”說完真的就一個人站住了腳,不動了。
我也站住了腳,瞧著他,渾身不得勁。我低聲問道:“那你為何要查玉髓珠和隨侯珠的事情?”
“誤打誤撞,你信不信?”玉安生不屑地撇了撇嘴,“沈風和華少卿兩個人打得莫名其妙,沈風還失手重傷,我看曦沫染和寧瀛川兩個人當場也變了臉。所以心里更加好奇。反正我閑人一個,時間最多,左右無事,這不就跟了上去瞧瞧,沒想到你也在?!?
還真的閑得自在。
玉安生瞧了瞧我的臉色,解釋道:“白玲玉的望鄉臺最是人多吵鬧,我在里頭當了幾十年的掌柜,又得安置這些鬼魂,又得忍著他們的七嘴八舌。唉,這迎來送往的日子里就學會了一件事。”
我見他說起了白玲玉,也記起了他當時對我的殷勤,讓我印象甚好,便也配合道:“什么?”
“這一堆剪不斷理還亂的麻團里把最好解開的結先解決了,趕緊送走。這樣,有一就二,有二就有三,剩下的麻團就變得又小又少。那就好解決多了。不然這些渾渾噩噩的鬼魂互相吵起來,那才是真的頭大”玉安生心有余悸地晃晃自己的腦子,好似在趕走什么那些聲音似的。
“那你覺得城青殿的這一連串事情該怎么解決?!蔽覜鰶龅貑柕馈?
玉安生擺了擺手,拒絕道:“當一處小掌柜和當一城之主可不能一概而論。我不知道?!?
我見他拒絕得干脆,想了想,問道:“那你覺得我這里的一連串事情該怎么解決?”
“小恩人除了《醒塵》,還有什么其他要煩惱的事情?”玉安生勾起他那雙杏眼,笑得可愛道,“若有需要,安生義不容辭?!?
“你是在我這里又聽到了什么?”我肯定地看著他道。
這人不是閑得自在,而是繞著我打發著時間。
“小恩人是指哪件?”玉安生眨了眨眼睛,笑吟吟道,“凡有所惑,我傾囊相授?!?
我瞧著他“哼”了一聲:原來知道的還不是一件兩件的事情啊。這是不達到他的目的決不罷休了?我默默盤算著,不想再接話。
城青山的西北這處雖然商人買賣眾多,但城內巡衛管得井井有條。所以人數雖多,但有賬目可查,來來往往皆有憑證,倒也干凈。如今又因染城主的吩咐,巡衛來往檢查也多了幾趟。
玉安生袖手在后,一會兒跟左邊的黑紅漢子聊幾句買點肉干,一會兒跟右邊的俏皮老到的半老徐娘買些零嘴,然后左邊的給右邊的嘗嘗,那邊的給這邊嘗嘗,這一路走來,不僅全身上下七七八八掛著禮物,而且攤販商戶居然打成一片,鬧得高高興興,喊得開開心心。
我瞧著他左右支應,忙碌非常,問道:“見了這么多人,可有打聽到什么了嗎?”
“我脖子不行,勒得慌。你幫我提一些?!庇癜采巡弊由系臇|西往我手上一掛,悠悠道,“有一次來了一只鬼魂鬧得白玲玉雞飛狗跳,只為了吃一塊桃花酥才肯離去。問了半響才知道,他是水路被劫殺,遭了橫禍。臨死前突然想起幫一老爺小妾排隊買了一個桃花酥,那桃花酥的味道就那么一陣陣地他心頭鉆進去。臨到這了,他就突然想吃那一塊桃花酥,非吃不可。我費了好大力氣用了月余才弄成一塊不成形的,勉勉強強送走了他。所以,我只希望這些人死后可千萬別整出什么亂七八糟的念頭,這一世把想吃的就吃了,想看的就看了。坦坦蕩蕩地來,坦坦淡淡地死?!?
玉安生說得平平淡淡,我聽得心頭一緊,抬頭起,觸目可及的周遭還是一團團生生活氣的笑臉和熱鬧。我不動聲色地瞧著玉安生臉上的一團喜色道:“玉公子,這些在你心里,是人,還是鬼啊?”
玉安生一雙大大杏眼抬起,兩顆眼珠子黑黑地細細看著我,笑得溫柔道:“這還是你第二次叫我的名字,雖然只有一半,但,真好聽?!?
我默了默,繼續問道:“你可分的清楚哪里是人?哪里是鬼?”
“自然,遇到小恩人之前是鬼,遇到小恩人之后是人?!庇癜采荒槣睾?,補了一句道,“我有的只有白玲玉的記憶,再往之前的,可就沒了。剛剛,我是不是說錯了什么?”
我指了指那個紅黑的漢子,問道:“那里,有幾個人?”
玉安生順著我的指尖望了過去,瞇起了眼睛,卻收緊了拳頭,不吭一聲。
“沒有白玲玉,沒有望鄉臺,你卻還能看得到鬼魂?”我大吃一驚地望著他一臉的沉色。
即便是千秋閣專修鬼道的高手,也是要花些力氣才能請得到一些,這不是想見就能見到這些東西,生與死之間有著天道法則不可逾越的天塹,不管是生還是死,這都是眾多修行者苦苦想要擺脫的終極之鎖。
可他不僅看到了,還在這光天白日之下?
不知為何,我竟然覺得師父是知道的。
能繞過天道法則么?
立于人間道,目及鬼道,生于六道之外。
我只覺得渾身發冷,手心腳心不約而同地鉆心地疼了起來。我悶悶地道:“當初說要讓我承擔一半的六識業障,我忘了多問一句。你是讓我承受你的一半,還是讓你分去我的一半?”
西南的上空飛起了信煙,那是肖辭和華少卿一起去探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