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才說我離開這里的另一個理由時的那句話不全面,應該是‘展館里發(fā)生了三次命案,以及一件謀害未遂的事。’”
我停頓觀察他驚愕的表情,他漫不經心的撓著胡子,側頭看向D展館里。
“在你的黑名單里應該還有一個人吧。展館里的綜合電工,公司老板的親戚。那天我親眼看到你經過操控遮陽網的控制箱。”我說,“哈,只不過我不明白他為什么會成為你必殺的對象?你能解答嗎?”
“對,我是想殺他。可惜天不絕他。”他的話含有一絲遺憾的意味,“因為事情沒有按照我的計劃進行,所以我不準備向你述說理由。不過,你終將會知道的。”
既然他不說,我也就沒有繼續(xù)追問了。如果他有良知,他會在被逮捕后,向警方如實交代。或許這就是我能夠知道真相的原因。而新聞媒體一定會蜂擁到這里和警局,爭先恐后采訪,然后巧妙地用吸引人的文字報道這起展館謀殺案。我會在家中一邊觀看他們報道此事的來龍去脈,一邊洋洋自得地為自己的聰明伶俐叫好。畢竟我獨自一人揭曉了一切,超越了警方的逮捕時間。
我懷著竊喜觀察他。不知道是否因為殺過了人,他已經養(yǎng)成了良好的心理素質。他沒有表現出偽裝被拆穿后的恐懼、憤怒或狡辯。看他如此平靜,我忽然感到震驚,甚至不安,這種心理致使我的額頭上冒出了熱汗。我感到后背上也出汗了,汗被保暖內衣所吸收,隨著我晃動上身,愈發(fā)令我難受,仿佛有幾只螞蟻在猖狂地爬行。
我又生怕他瞬時爆***起沙包大的拳頭對我重擊,像游戲中的角色對敵人施放大招。
可是很奇怪,他就是特別的安靜,站在我的對面。
我用炯炯的目光細致入微地觀察他,驀然間覺得他蒼老了,既是面容,還有看不見的氣質和精神。還是白天,我們的對話也只進行了三十多分鐘。現在的他已完全不像剛來時那樣了。
“是我老了。”他大發(fā)感嘆道,“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聰明絕頂了。我一直以來都認為你是不懂世事的小孩,直到那天你在我們面前侃侃而談,我知道了其實你有細致的思維。某天,那個綜合電工當著你主管的面夸贊你能說會道時,卻遭到了你的主管的反諷。他說你胡說八道、口無遮攔。現在想來真是滑稽。”
我在回憶他說的那天是什么日期。啊!是那天,我們在2號連廊里閑聊的那天。哦,原來如此,怪不得主管在之后的某一天里嚴厲的教育了我,告誡我說話要多留幾分余地。哎,的確滑稽。他一定想不到我推理出是誰謀殺了他,而他卻不曾看見兇手一眼。
“你還無所畏懼,敢一個人面對殘忍的兇手。你難道不怕我對你下手嗎?”
“并不怕,因為我知道你不想再作案了。大概是從那次失手后,你就停止了殺戮。你也沒有像其他亡命歹徒一樣,逃離現場,或做些魚死網破的事。而是像往常一樣,安靜的完成工作任務以及接受煎熬痛苦的審訊。你剛剛不是說在處理事情嗎。你應該知道紙包不住火,事實會被警方發(fā)現。所以我猜測你是在處理后事。你又說去過2號連廊了,沒準是利用那里的WIFI通過視頻通話見家中妻兒最后一面。”
“不錯。說到這里,真的要感謝你。”
“哦?”我不解的疑問一聲。
“感謝你告訴我2號連廊里有免費WIFI的秘密,這段時間節(jié)約了很多流量。說實話那里除了冷以外,還挺不錯的。是吧?”他說,“對了,還有這段時間以來,我們能忙里偷閑,像好朋友一樣暢所欲言。”他又欣慰地說。
我點頭表示贊同,但在心里我早已把他當成了陌生人,尤其是我知道他是兇手后,更是厭惡我們之間有過交情。
“還好,有件事沒有發(fā)生。”
“什么事?”我疑惑地問。
“已經不重要了。”他搖搖頭,“可惜的是,你只說對了我的作案行為,但是殺人動機卻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啊!”我不由得大叫一聲。沒想到推理到最后了,卻得知一開始的方向出現了錯誤,盡管過程和答案是正確的。我想起了當年高中解數學題時,經常犯同樣的錯誤。
“那你請把事情的原委告訴我吧”我請求道。
“不必了。我說過你會知道全部真相的。”
被他拒絕了,我的心糾結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手機說:“但現在,你不是該回食堂吃飯了嗎?聽說你午后離開,一路順風啊。將來可不要像我一樣呀。”
說完他鎮(zhèn)定地轉身,開啟左側門,他似乎不準備與我同行,頭也不回的越走越遠。留下內心還有多個疑問的我。我呆呆的站在連廊里,看他的背影消失于視線內。門外吹進來的風寒冷刺骨,令我連大了兩下顫抖。D展館里的有兩個工人向我瞟來驚異的目光。我不想被認為是壞人,只好帶著萬千思緒,躊躇地走出連廊。
在告別領導、前輩后,我了無牽掛了。我戴上防霾口罩,背著背包,拉著行李箱走出園區(qū)。門衛(wèi)似乎知道我要離開,微笑著對我招手作別。我也向他揮了揮手。
今天的天氣嚴重陰郁,并沒有因為我的離開而展露祥瑞的晴空。老天像是在生氣,為何在他的蔭庇下還會發(fā)生各種命案。
我往南走,走向公交站點。公交來了,我拖著行李箱急忙上車,找到一個前排靠左的位子。公交運行了幾秒,我急忙回頭,雙眼定格在逐漸變形、縮小的陪伴了我近半年的實習單位。我擺正頭看向前座上一位乘客的后腦勺,想起了主管。不過令人欣慰的是殺害他以及其他人的兇手馬上就會被逮捕歸案。總之,善惡到頭終有報。
回到家的感覺無比輕松愉悅。不用在呼吸污濁又潮濕的空氣,以及基質散發(fā)的腥臭。我的肺部肯定感染了污穢,真的需要好生休養(yǎng)一番。
晚上吃飯的時候爸爸告訴了我展館謀殺案一事。這是當他再次感謝領導對我的關照時,領導告訴他的。
所有的消息里我最吃驚的兩點是工頭竟然主動自首了,就在警方搜尋證據的時候。以及他殺人的理由似乎是為了感情。我再追問細節(jié)時,媽媽則說我們父子倆過分了,在用餐過程中談死人的話題。爸爸只好讓我看新聞了解詳情。
我不敢再去翻看桌上的推理小說,更不敢看任何帶有死人情節(jié)的影視劇。我躺在床上,能明顯感覺到頭部血管和心臟的跳動,隨后頭頂中部也開始發(fā)麻。跳動引發(fā)了頭腦腫脹,像醉酒一般。不知名的寒意在背上擴散,入睡成了最好的解決辦法。
其實,當我推理出他是兇手后,我繼而向上溯源。最后我對自己產生了異樣的看法。為什么有時候我會抑制不住自己,迫不及待地向他人展露內心。在我還沒有完全掌握圓滑的處世之道前,我該如何減少這種置我于不利的缺點。兇手雖詆毀了死去的主管,但主管常對我說的話真是警言良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