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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山河猶在 萬物待興

  • 陌之殤
  • 陌塵北殤
  • 6393字
  • 2020-07-22 00:47:58

灰白色的院墻之下,那道黑色的側(cè)門顯得毫不起眼。

無門扇,拱形,只用煙灰磚簡約地溜了個邊。幸好還有幾枝泛黃的翠竹從側(cè)門拱頂處探出頭來,晃了幾晃,也算甚是自然地將其點綴了一番。

北殤聽得側(cè)門處傳來了馬蹄聲,不用想皆知曉是六叔領著馬兒來了。這扇側(cè)門之后的小徑直通六叔住的院落,院落后面便是馬廄。一想到六叔知曉他的心思,定是將劍閣的千里寶馬拿給他用,頓時來了興致,慌得撩起衣衫,邁出大步,滿心歡喜地奔至側(cè)門前。

小徑幽深,竹林掩。

北殤往里瞧了瞧,甚是黑暗。揉了揉眉眼,借著巷口外明亮的火光,才隱約瞧見了四匹黑馬正沿著幽徑緩緩而來。

“六叔呢?”未瞧見六叔的身影,北殤悄聲地嘀咕著。隨即,他便疾步走入小徑之中。

這四匹黑馬是北殤再熟悉不過的了,皆是師傅與師叔們生前的愛騎。為了養(yǎng)好這幾匹駿馬,他著實下了不少功夫。曾為了覓得尚好的草料,他常常遠赴城郊西坡高山上去割那些被山泉滋養(yǎng)過的嫩草。只可惜,永夜來臨之后,西坡之上只剩枯草遍野了。

這些馬兒很是通人性,深得北殤喜愛。至從師傅下葬之后,這幾匹馬兒常常于夜間悲鳴,嗚咽之聲讓人聽得悲從中來。劍閣原本有六匹,其中一匹于廝殺中救主身亡,另外一匹恐是留在劍閣了,畢竟此馬對于六叔來說無可替代。

此刻,北殤未見六叔的身影,忽覺有些失落,看來六叔也與父皇般唯恐離別之悲。思及此,他甚感失落地迎上去,向著馬兒們揮了揮袖。果真,那四匹馬兒見著他,已是加快了步伐向他奔來。

“瞧,瘦得都快沒馬樣了!”北殤撫摸著馬兒瘦骨嶙峋的背脊,心疼地說道。那幾匹黑馬好似見了主人似的,皆將馬頭湊上前來,用黑黝黝的鬃毛爭先恐后地在他懷中蹭來蹭去。

“跟著我吧,待出了城說不定還能有機會尋得些新鮮的草料,也可打打牙祭!”說話間,北殤已將四根韁繩緊握在手中。雖說他深感失落,不過更能領會六叔那份深切的厚意。正待他轉(zhuǎn)身之際,一抹淺淺的光亮劃過他的眼角。

北殤猛然回頭,只見一盞孤燈若隱若現(xiàn)地游離在竹影盡頭。不一會,一個步履蹣跚、發(fā)髻花白的人影出現(xiàn)在光影之中。

“六叔!”北殤驚呼道,正欲飛奔過去。卻見那長者拂袖揮了揮,示意他速速離去,隨即便轉(zhuǎn)身遁入沉沉夜幕之中。

望著六叔那蹣跚的背影,北殤心中著實難受。

六叔也就四十有三,卻好似垂暮之人,已耗盡滿腔熱血。今日的劍閣如此,圣天如此,世間如此,這一切皆與永夜有關。思及此,北殤長嘆一聲,決心要與永夜斗到底!

望著那抹越來越渺小的火光被黑夜吞噬,北殤心中那根緊繃的心弦終被扯斷。只見他眉梢微蹙間,深邃的眼眸已被熱淚緊裹。鼻尖微聳之際,他對著那片寂寥的夜色嘶聲喊道:“六叔,等我歸!”

待他轉(zhuǎn)身之際,兩行滾滾熱淚已順著臉頰流至嘴角。咸寒苦澀,一如這艱難的時日。心中所藏悲憤與哀傷,一并涌上心頭,只見他顫抖著俯身蹲下,不禁失聲痛哭起來。

“多大了,竟還哭鼻子?”洛承央已緩步過來,俯身拍了拍北殤的后背,寬慰道:“陌姑娘在呢?可別讓人瞧見了笑話。”說完,抬手將他攙扶起來,又說道:“宮內(nèi)已派人來劍閣了,稍候便接陸大人入宮,有云裳陪他,你且安心!”

“嗯!”唯恐被陌小蘇瞧見這般不成器的樣子,北殤竭力控制住情緒,緩緩起身,拂袖擦了擦臉頰上的淚水,小聲回應道。

哪知這一幕早就落入了陌小蘇的眼中。

原本她聽得北殤喚六叔,知曉是陸大人,正欲上前辭行,哪料到竟瞧見北殤難過得像個孩子似的俯身痛哭。此情此景,讓她的心也跟著落寞起來。一想到劍閣落得這般冷清,至親之人相繼離他而去,她頓覺他的內(nèi)心定是悲痛不已。

如此境況之下,他竟未在她面前露出一丁點憂愁情緒,整日悉心陪伴在她身旁,時不時還逗她一笑。雖說有些時候他那股不著調(diào)的粗魯作風著實令她厭惡,不過有時候卻又覺得他似乎又不那么令人討厭,甚至還讓人不由自主地泛起憐憫之心來。思及此,她生怕他瞧見她在此,慌得轉(zhuǎn)身離開。

“洛將軍!時辰已到!”一個年輕將士從行列中疾步而出,正好瞧見洛承央陪同北殤緩步從側(cè)門出來,慌得行禮,恭敬致意道:“殿下!”

北殤頷首示意,隨即將目光望向巷子里的將士們,說道:“樓蘭之行,事關天下之安危。爾等不顧生死隨我趕赴樓蘭,使我深感圣天將士的風骨與氣度。他日歸至圣天,我定回稟圣上重賞你們!”

待北殤說完,洛承央又說道:“殿下身負救國之責,我等圣天將士豈能袖手旁觀。永夜不滅,圣天難安。此行雖險惡,我等卻愿忠心跟隨殿下,以盡綿薄之力!”說完,他揮袖示意那將士歸隊。隨后,又從北殤手中取過韁繩,疾步至陌小蘇身邊,說道:“陌姑娘,此行頗遠,道路崎嶇,此馬便是你的坐騎了!”

陌小蘇無意間望了眼神情哀傷的北殤,回過頭來接過韁繩,感激地說道:“多謝洛將軍!”

“我的馬兒呢?將軍不會讓我跑著去吧?”阡從陌小蘇身后蹦了出來,瞪著圓眼,鼓著腮幫子,擔憂地問道。

“諾!接著!”洛承央搖了搖頭,有些好笑地將手中的韁繩遞給阡,又說道:“此馬極其罕有,一日千里,乃是異國進貢的雪山寶馬,你且好心呵護!”

“多謝將軍!”阡激動地接過繩子,盯著馬兒細細瞧了瞧。雖說瘦是瘦了些,不過毛色和精神氣卻是極好。特別是那雙滴溜溜的眼珠子似乎能看透人心,一直望著阡打轉(zhuǎn)!

真是越瞧越喜歡,阡忍不住撲上去,一把摟住馬兒的脖子,興奮地嚷道:“你就是我的寶貝了,我可是稀罕你得很!”說完,摸了摸鬃毛,便躍上了馬背。

“著實不見外,這會兒功夫便打得火熱!”洛承央邊說邊瞄著北殤的動靜,見他仍舊不舍地打量著院落,似乎想將這里的一切都瞧進眼里,裝在心里。如此下去,何時才是盡頭,便扯扯他的衣衫,說道:“時辰不早了,走吧!”

北殤抖了抖袖口,點點頭。隨后接過洛承央手中的韁繩,又環(huán)視了一圈,才躍上馬背。稍停片刻之后,他揚手摸了摸馬頭,順勢望了陌小蘇一眼,便調(diào)轉(zhuǎn)馬頭,扯緊韁繩,向著巷子口疾馳而去。

阡見狀,拽了拽陌小蘇的衣衫,悄聲說道:“陌姐姐,我倆也走吧!”說完,握緊韁繩,雙腿夾緊馬肚,也緊隨北殤,消失在夜色之中。

“陌姑娘多保重!大皇子就交給你了,你且替圣天好好照顧他!”巧姐抹著眼淚,滿眼憂慮地說道。

“你且安心,我定會好好照顧他!劍閣之事就有勞你了!”陌小蘇淚眼朦朧地回應道。眼珠兒打轉(zhuǎn)之際,她甚是不忍再多待下去,慌得躍上馬背,回頭瞧了瞧洛承央,聽得他一聲令下,人影顫動之際,已是馬蹄聲聲。

數(shù)百將士騎著駿馬,浩浩蕩蕩,沿著青石巷子往城南奔去。

密密匝匝的馬蹄聲回蕩在劍閣上空,久久不愿散去。

望著最后一抹火光消失在巷子口,四周變得異常寂靜。巧姐才覺得腿腳發(fā)麻,恍惚間已是站了許久。她扶住墻,穩(wěn)了穩(wěn)發(fā)抖的雙腿,俯身小心翼翼地將手中的燈盞放在石階上,然后緩緩蹲坐在冰涼的石階上。

一切似夢般,劍閣變得如此寂寥,再無往日之歡笑!巧姐一臉落寞地望著巷子盡頭,沉浸在那片無盡的夜色之中。

“巧姐,宮內(nèi)來人了,已將陸大人接走了!”兩個小丫頭匆匆走來,趴在厚厚的門扇上說道。

“都走了!走了才好呢!免得日日讓我費神,這下我倒是落得個清凈!”巧姐揉了揉酸麻的腿,望著那一團團從青石板中長出的青苔,嘆息一聲,緩緩起身又說道:“也罷,劍閣還須得好好守著呢!”

那兩個小丫頭見狀,慌得跑上前。一個忙著拎燈盞,一個忙著攙扶巧姐。片刻之后,三人便入了院內(nèi)!

“咯吱!”青色的院門緩緩合上之際,劍閣已是隱沒在濃濃的夜色之中。

......

......

圣天國長街

黑夜越發(fā)深沉,濃密的云團翻滾著,懸浮于低空之中,落在山尖上,掛在樹梢頭,沉在屋檐頂。

云層越來越低,似乎觸手可及,讓人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一條蜿蜒前行的光帶,忽明忽暗地由青石巷子漸入城南門。搖曳的火光灑在濕漉漉的長街之上,將倒映在水洼之中的樓閣剪影點得透亮。

長街空空,燈火通明,宛如白日。

林立在長街兩旁的樓閣之上,掛滿了大紅燈籠,一直蔓延至城樓前,好似兩條紅色長龍盤旋在檐角之上,有一飛沖天之勢!

淅淅瀝瀝的秋雨隨風飄灑,落在陌小蘇那濃密微翹的睫毛之上,凝結成細小的水珠兒滑落至眼眸之中。

冰涼涼,一如這寥寥夜色。

望著這條空蕩蕩的長街,陌小蘇初入圣天時的情景又浮現(xiàn)在她的眼前。那種繁華綺麗的場景曾是她不可企及的夢境。忽又想起被洛將軍所救之后將她安置在一處軟榻花浴、香氣縈繞的客棧之中,那種安逸與享受是她做夢也未曾出現(xiàn)過的場景。物是人非,夢猶在。思及此,她不由得感慨萬千,長長嘆息一聲。

噠噠的馬蹄聲不絕于耳,鉆入陌小蘇的心間,好似重鼓叩心般,越聽越覺得心空曠得很。望著那一扇扇緊閉的門窗,想著那些躲在樓閣里熬過一個個漫長黑夜的人,那種食不果腹的痛苦,那種天滅地覆、國破家亡的絕望,她的心抽搐得緊,顫抖得慌。

一陣秋風掠過,已是淚眼迷蒙。

就在陌小蘇拂袖擋雨之時,一頂斗笠輕巧地扣在她的發(fā)髻之上。白紗飄落之際她瞧見了北殤那張熟悉的臉。只不過這張臉似乎變了副模樣,沒有笑意,沒有調(diào)侃,只剩下滿眼憂愁落在冷峻的臉上。

“何來此物?”陌小蘇捋了捋白紗,輕聲問道。

“不問來處,只問歸期!”北殤好似喃喃自語道。

“咣咣......咚咚咚......”一陣清脆而悠遠的聲音從長街深處傳來。

不多時,長街之上出現(xiàn)了兩個打更人。

一個手中拿梆,一個手中持鑼。皆佝僂著身軀,漫步在冷寂的長街之上。輕輕淺淺的敲打聲飄蕩在寬闊的長街之上,倒顯得更是空曠寂寥。不時還有成群的手持盾牌長矛的巡邏將士,穿梭在大街小巷之間,守護著這里的一切。

突然,一張蒼老枯瘦的臉出現(xiàn)在一扇敞開的窗棱上。兩只干枯如柴的雙臂緊緊地抓住推開的木窗,那雙空洞麻木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陌小蘇。

陌小蘇無意間望去,竟被嚇得不輕,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她慌得轉(zhuǎn)過頭來,故作鎮(zhèn)定地望著前方。正待走過之際,忽又回頭用余光瞧一瞧那張布滿皺紋的蒼白的臉。

哪知那張臉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絲琢磨不透的笑意。

陌小蘇驚得心尖兒顫,急忙轉(zhuǎn)過臉來,舉目望向長街盡頭那堵高大堅固的城墻。只見城樓上飄揚著一面金色的圣天國旗幟,旗下的城樓上密密麻麻地站滿了裝備精良的將士。瞧得這般氣勢,她那顆驚慌失措的心才算踏實些許。

待到城門之際,洛將軍先行下馬,將手中文書遞給守門將士。那將士接過文書,于燈盞下細細瞧了半晌,才示意將士們將城門開啟。

“咯吱咯吱!”兩扇厚重的城門如上了銹般,發(fā)出沉重的摩擦聲,好似已與大地長在了一處,倘若這般強行打開,恐是傷筋動骨了。

就在城門開了一條縫隙之際,一團團白花花的物件從門縫中滾落下來。

陌小蘇定睛一瞧,竟是那泛光的白骨。還未待她驚訝高呼之際,已聽得阡驚呼道:“死人了!陌姐姐死人了!”

“若是如此下去,恐怕你我皆變成白骨,拋棄于荒野之中,無處葬生!”北殤瞟了一眼阡,甚是不屑地冷冷說道。

門扇開啟之后,滾落的白骨已有半扇門高。

幾個將士似乎已是見怪不怪了。鎖眉嘆息幾聲之后,便摘帽鞠了鞠躬。隨后便將那些枯骨收集在一處,又喚來幾輛板車,將那些白骨一股腦帶走,葬于西山崗。

“殿下!”

“將軍!”

“一路多保重!”守城將士們高聲呼喊道。

北殤點點頭,轉(zhuǎn)臉望了望洛承央。

隨著洛承央那只揚起的手臂落下之際,將士們已騎馬依序駛出城門。昏黃的火光照耀在將士們年輕的面孔之上,神情決絕而肅穆。此去死生難料,為國為家,熱血可拋。

馬蹄聲聲,落在石板上,清脆悠揚,好似一首激動人心的韻律聲聲扣擊在人們的心上。

望著將士們視死如歸之勢;望著那一具具藏在厚重鎧甲下的精瘦身軀;望著那一張張隱于帽檐之下的稚嫩或滄桑的面孔;望著那一雙雙躲在暗處期盼歸來的親人的目光,陌小蘇早已熱淚盈眶。

“我兒!等你歸!”一聲蒼老顫抖的聲音從長街深處傳來。

陌小蘇勒住馬,回首望去。

忽見那長街兩旁不知何時已冒出許多搖晃的人影,探出一張張驚恐的、謹慎的、無望的、呆滯的臉,隱約在火光中,渺小又可憐。

當將士們的身影消失在城門之中,那些人影才拂袖顏面,低聲哭泣著。

“陌姐姐,走吧!”阡還留在原地,等待著陌小蘇。

“走吧!”陌小蘇小聲回應著。

“咯吱!”朱紅色鎏金門扇緩緩合攏,鑲嵌在門上的那些做工精巧的鉚釘,顯示著圣天國曾經(jīng)的輝煌。

城門外,寒風急,荒草連天。

城墻根下臥著數(shù)不盡的死去的人。有的化為白骨,有的還裹著一身破爛衣衫。層層疊疊,相擁而臥。這些流浪之人,滿懷希望地從各處投奔圣天,卻未料到會死于他鄉(xiāng),魂歸四野。

出了城門,洛承央便領著將士們一路向西,疾馳而去。

秋雨霏霏,別意濃。寒蟬凄切,城門別。前路遙遙,何為盡。歸期有時,語凝噎。

三人立于城門之下,望著遠處那片黑沉沉的黑色,竟不約而同地回望著這座匍匐在大地上的圣天國。

歷盡滄桑的城墻之上,那一團團明亮的煙火,那一雙雙明亮的眼睛,那一個個挺拔的身影,屹立在城樓之上,一步一營,在這荒蕪的時日中守護著這個沉睡的大國,守護著城里成千上萬的子民。

“山河猶在,萬物待興!”北殤悲愴言道。策馬揚鞭,駛?cè)肟萑~漫天的大道之上,消失在荒野盡頭。

“陌姐姐,我們還有機會回來嗎?”阡捏著韁繩,失落地說道。

“你的家不是在巫族嗎?”陌小蘇看了看阡。

“我喜歡這里,圣天是我的第二故鄉(xiāng)!”阡傻笑道。

“放心吧,圣天會披上最繁華綺麗的衣裳,巫族遍地都是糧倉,樓蘭仍是沙漠之中的綠洲!世間的一切都會恢復如初,世人不再流浪,世人將會永遠安寧!”陌小蘇含淚哽咽著說道。

“走吧!”馬兒好似聽懂了陌小蘇的話,仰天長嘯一聲,疾馳而去。阡仰頭望了望天色,只見云層涌動著,翻滾著,越來越低。他慌得扯緊韁繩,跟著陌小蘇的身影,奔往荒野之中。

......

......

樓蘭邊境

頹垣廢址,荒煙野草。

天地似乎連接成片,浸潤在寂寥濃稠的夜色之中,渾濁模糊,掰扯不開。

在這片了無盡頭的荒野之上,在這條荊棘遍地,枯葉腐朽的大道之上,一個落魄的孤影正跌跌撞撞地奔跑著。

只見那人頭上披散的發(fā)絲已糾結成團,覆蓋住臉頰,遠遠瞧去,竟好似一根移動的樹樁,詭異地在荒野中游走著。

那人佝僂著腰,搖晃著腦袋,時不時地趴在荒草中尋找著什么。他那只干枯的左手緊緊地攥住一根黑色的手杖,而骯臟的右手則在荒草中扒拉著什么。

半晌過后,他突然仰天長嘯,笑聲凄涼且悠長。待笑聲停住之際,他陡然往后仰過去,緊握的右手似乎拽住了什么費勁地東西,這般吃力地拉扯了半晌,似乎已是用盡了力氣。

待他憋住力氣,尋得個能使上勁的姿勢,雙腿猛蹬,咬牙切齒般才算拔出一截子草根。

“哈哈.....”他甚是得意地笑著。揚起手臂撥開遮臉的亂發(fā),露出一張消瘦如骨的臉頰。只是那雙原本暗淡深凹的眼睛,如見了寶貝似的,死死地盯著那半截子黑黝黝的枯根。

突兀的喉結動了動。只見他咽了咽口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瞇眼微笑之際,已是迫不及待地將草根塞入嘴里。

“茲拉拉!”沙子在嘴里,被牙齒磨碎的聲音。

他似乎不以為然,且甚是陶醉地嚼得起勁,嚼了許久還舍不得吞下去。半晌之后,他又俯身鉆入荒草之中,貪婪地尋找著可食之物。

“嘩啦啦!”一陣流水聲從遠處傳來。

他猛然抬頭,深嵌在那張枯瘦的臉頰上的那對渾濁的眼睛忽地明亮起來。嘴角裂開之際,緊貼在顴骨之上的干巴臉皮扯出了一道深深的皺褶。只見他猛地蹦起來,警惕地扒開荒草側(cè)耳聽了聽。待他再次聽到流水之聲后,便瘋了似地狂奔出去。

“水!”

“水!”他邊跑邊念叨著,干裂的嘴唇哆嗦著,數(shù)次跌倒,數(shù)次爬起來。

荒野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他僅憑著水聲摸索前行。

水流之聲越來越響。

當他抬眼之際,果真瞧見了一片泛著灰色的水面出現(xiàn)在荒野盡頭。他興奮極了,揮舞著黑手杖飛身撲了過去。

“撲通!”他掉進了水中,只顧拼命地喝水,以此來填補空空的皮囊。張開手臂之際,那根黑手杖已沉入水中,他卻渾然不知。

河水渾濁腥臭,他卻喝得極其滿足。

“咕咚,咕咚!”待他喝足之后,又歡騰得像一條魚兒,在水中撲騰幾番。

河邊水淺,才及腰間。

待他洗凈青絲,總算是露出了一張清秀干凈的臉,連笑容都越發(fā)精致些。待他拂袖擦臉之際,忽覺手中少了一物,才驚覺手杖已不見!

黑手杖不見了!這可急壞他了。

在水邊尋了半晌也未瞧見黑手杖的影子,他焦急地嘆著氣,驚慌失措地往深水奔去。

水掠過他的腰間,漫及他的胸間,至直淹沒他的喉嚨,他才感覺到呼吸急促,已于生死一瞬間。

“噼啪!”一條長鞭掠過,將他救回了岸邊。

“還我手杖!”他掙扎半天才吐盡滿肚子的臟水,正欲感激救命之恩,忽見那人手上正拿著他的黑手杖,慌得撲上去,兇狠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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