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六年正月十六日,冬日里的遼東寧遠城被冬雪裝扮的銀裝素裹般好看。
“老...老叔,你,你說這么冷的、的天,建奴會來嗎?”寧遠城的東城門樓上,一名雖然裹著棉甲卻依然顯得很是瘦弱的少年兵被凍的哆哆嗦嗦的問著一旁的老兵。
“誰知道呢?不過看這天氣,應該是不會來了。毛伢子,去烤會火吧,別凍著。要是你凍倒了,你家里那年邁的老娘和幼妹可就沒人照顧了。”對于建奴來不來的問題,老兵自己心里也沒個數。
“那...那就麻煩老...老叔你了,我先...先去烤會火...火,等一會再...再...再來換你。老叔!有騎兵!”就在毛伢子哆哆嗦嗦的說完話準備去城門樓邊上的藏兵洞烤火時,突然看見一騎自東而來。
“毛伢子,快去把李把總叫過來!”順著毛伢子手指頭的指向,老兵放眼望去,確實有一名騎兵從東方而來。
“是咱們的夜不收!趕快開城門接應!”沒一會功夫,在城門樓里烤火的李把總便出現在城門洞上方的城墻上,放眼望去,李把總一眼便認出了城外越來越近的騎兵。
“快!快把我懷里的情報送給袁大人,建奴出兵了!”剛把夜不收接應進城門,李把總一個字都還沒說出口,夜不收就手指著懷里的情報搶先說了一句話后便雙眼一閉,頭一歪,死了。
聽到夜不收的話,李把總不敢怠慢,連忙叫來心腹替自己謹守東門,他自己則是揣起夜不收懷里染血的情報并帶著一隊親兵親自趕往守備府尋找袁崇煥。
當袁崇煥收到李把總的情報后,立即派出夜不收出城核實情報,然后就是召集手下一起開會,商議對策。
兩刻鐘后,等所有參會人員都來齊后,袁崇煥就把染著血漬的情報傳給大家伙。
“賊酋努爾哈赤親統八旗軍約六萬人(號稱十三萬)于正月十四出沈陽,目標寧遠。”情報雖然只有簡單的一句話,但是卻表達著戰爭就要開始了。
“建奴真的出兵了?在這種天氣?”對于這份情報,有的人顯然有些不敢相信。
“已經派人去核實了。”
兩個時辰后,袁崇煥派出的夜不收返回寧遠并匯報:“幾萬建奴人馬已至遼河東岸,預計明日渡河。”
既然情報確認無誤,袁崇煥便不再多想,立馬開始進行戰斗部署。
按照之前早已商定好的方案,袁崇煥下令滿桂守東門,祖大壽守南門,左輔守西門,朱梅守北門。并任命滿桂為前線指揮官,另組建一支機動部隊,隨時支援各門。
至于袁崇煥自己,則是坐鎮寧遠城城中心的鐘鼓樓居中指揮。
天啟六年正月十八日,努爾哈赤親自帶領所有人馬渡過遼河,劍指寧遠城。
待努爾哈赤一到寧遠,他便立即派出人馬封鎖了寧遠通向山海關的所有道路。
對于建奴的到來,袁崇煥等人早有預料。為了防止之前混進城里的奸細趁機作亂,袁崇煥還專門派人在城內四處巡守,并在各個街巷都指派有專人負責往來盤查,防止奸細與努爾哈赤里應外合。
“初陽,火炮怎么樣,沒有問題吧?”自打建奴圍城后,一直沒下過城墻的袁崇煥來到正在火炮旁邊嚴陣以待的孫元化身邊,詢問著火炮的狀態。
袁崇煥之所以敢死守寧遠,和城頭上布的十幾門火炮不無關系,而且這些火炮不僅有葡萄牙人操作,作為徐光啟最杰出的學生代表,孫元化也能親自指揮炮手操作火炮。
和那些拿雇傭金的葡萄牙人不同,孫元華不僅要精通炮術,而且還費盡心思的不斷挖掘火炮的潛力。為此,孫元化在城墻上規劃并建造了可以形成交叉火力的炮臺。還有,之前的紅夷大炮很是笨重,只能作為固定火力點,結果孫元化指導守軍們制作出了可以駝載火炮移動的炮車。這樣一來,改裝后的火炮不僅可以隨時移動轉換炮位,還能簡便的調整射擊角度。
“放心吧,袁大人,火炮狀態良好,彈藥充足,絕對會讓攻城的建奴們有來無回!”對于自己掌控的紅夷大炮,孫元化很有信心。
檢查完各處的防御后,袁崇煥看著城外遠處已經扎營完畢的建奴,不由得嘆了口氣,壓力真的有點大啊!
“老叔,我有點害怕。”夜里,看著城外燈火通明的建奴大營,毛伢子有點害怕。
“怕個毛,又不是出城野戰,守城慫個啥?同樣都是娘生爹養的,建奴又不是三個腦袋的怪物,刀砍腦袋上一樣活不了,別怕!不能害怕,想想你家老娘和小美,就算你害怕逃了性命,你老娘和小妹能撈著好?”毛伢子身邊另一個老兵給毛伢子上起課來。
看著身邊吹著夜風嚇得戰戰兢兢的毛伢子,被叫老叔的老兵油子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絲憐憫,這該死得建奴。
天啟六年正月二十四日清晨,看著城外正在集結整隊的建奴兵馬,袁崇煥知道今天就要搏命了。
“來呀!搬上來。”
隨著袁崇煥一句令下,一堆親兵抬著四個大箱子來到城門樓前。
“打開!”
“哇!這么多銀子啊!”
“這是多少銀子啊!”
“這是給我們的嗎?”
就要開打了,對于鼓舞士氣,袁崇煥也不去整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了,直接放大招。直接令人將庫存的一萬多兩銀子分別放在寧遠城的四面城墻上。
“官兵有能中敵與不避艱險者,即時賞銀一錠。殺五個建奴者,賞銀五十兩!殺十個建奴者,官升一級!”
“殺建奴!”
“殺建奴!”
隨著袁崇煥的賞銀升官鼓勵,堅守寧遠城的明軍士氣頓時大振,就連之前心里有些害怕的毛伢子,聽見賞銀五十兩的時候,眼都直了。
至于有多少人能活著等到戰后升職加薪,這就不是眾人所想的了,他們現在心里只想著五十兩銀子,真是財帛動人心啊!
聽著寧遠城頭傳來的歡呼聲,集結完畢的建奴們頓時忍不住了,他們要血洗寧遠城。
“父汗,下命令吧!”
“大汗,攻城吧!兒郎們都憋不住了!”
“父汗!兒臣...”
建奴大帳內,努爾哈赤看著一眾請命攻城的貝勒和武將,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父汗?大汗?”看著突然哈哈大笑的努爾哈赤,帳內的眾人不由得出聲。
“軍心可用!軍心可用啊!攻城!”
“嗚!嗚!嗚!”
隨著努爾哈赤的一聲令下,傳令兵們鼓起腮幫子開始吹起進攻的號角。
聽見號角聲響起,之前集結待命的各部推著各種攻城裝備開始向寧遠城發起第一輪猛攻,其主攻的方向正是之前奸細探明情況的薄弱點,寧遠城的西南角。
“預備!”
隨著一聲令下,寧遠城城墻上的弓箭手們紛紛開始彎弓搭箭。
“放!”
隨著沖鋒的建奴兵馬進入射程,寧遠城城墻上的弓箭手們紛紛開始射出自己手里的箭矢。
對于來自城墻上的箭雨,正在沖鋒的建奴士兵并不懼怕,憑借著手里的鑲鐵木盾和身上精良的棉甲,建奴士兵熟練的舉盾前行。與此同時,在后面支援的建奴騎兵也紛紛搭箭向寧遠城頭射去。
“毛伢子,接著,先躲著,等會再上。”城墻上,老叔不知道從哪里搞來了一面可堪一用的木盾交給了躲在女墻后面躲避建奴箭矢的毛伢子。
“老叔,那你呢?”
“用不著,我得射箭,空不出手來用盾。”
“開火!”
就在建奴攻城各部在各自牛錄額真帶領下蜂擁而上快沖到城墻根的時候,等著憋大招隱忍不發的火炮在孫元化的指揮下,紛紛用炮口對準城墻下的建奴士兵開火,城下的正在攻城的建奴士兵頓時血肉橫飛,傳來陣陣慘叫哀嚎。
雖然火炮殺傷力驚人,但是數量有限,且射擊角度也出現了問題。很快,建奴的前鋒部隊就沖到了寧遠城西南角的城墻下。這里絕對是孫元化忽略了的射擊死角,火炮打不到這里,于是建奴士兵們開始豎起云梯,準備爬城。
不過,就在建奴士兵爬到一半的時候,寧遠城城頭的垛口間紛紛拋灑出金汁和圓石擂木,真的是砸的云梯上及云梯下的建奴兵馬人仰馬翻。
前鋒已經開始攀墻攻城后,后方跟進的建奴則每人身披兩層鐵甲,吃力的推著包鐵的攻城車向西南角攻去。
“是攻城車!”
看著頂著箭矢不斷前進的攻城車,袁崇煥立即喚來紅夷大炮對準攻城車射擊。
雖然火炮能擊毀攻城車,但是因為數量及角度,建奴還是有攻城車沖到了西南角的城墻下。不一會,建奴便用攻城車前端的撞角猛撞城墻,隨著撞擊的聲音不斷轟響,西南角城墻的墻體也不斷的脫落,一刻鐘的功夫,西南角的城墻上便出現了多處破損。
與此同時,建奴的轒讟(fén dú)車也來到城墻下。轒讟車是一種攻城戰常用攻城器械,用以掩蔽攻城人員掘城墻、挖地道時免遭敵人矢石、縱火、木檑的傷害。因為沒有了后顧之憂,藏在轒讟車里的建奴士兵用手里的鐵鍬大斧子等工具拼命的鑿墻。
城墻根下,火炮打不著。轒讟車,普通的金汁和擂木圓石也沒用。急的袁崇煥拆了城墻上的大石板扔了下去,沒想到歪打正著,沉重的石板砸壞了一輛轒讟車,順帶著也砸死了里面拆墻的建奴士兵。
雖然轒讟車被一一砸壞,但是建奴卻早已在城墻根處挖出了許多可以藏身的洞穴。而且藏身在洞穴里施工一點傷害也受不到。
估計用不了多長時間,寧遠城西南角及兩邊的城墻就會被挖得千瘡百孔,最終會塌陷失守。
果然,兩刻鐘以后,城墻垮塌出了一個有兩丈多寬的口子。關鍵時刻,袁崇煥親自上陣搬運石頭堵塞缺口,守城的軍民見袁崇煥這個主將都沖到了一線后,土氣頓時大振,紛紛跟著搬石運土。
與此同時,五十名勇士墜繩而下,帶著火油突襲正在繼續挖城的建奴,在殺傷和點燃攻城器械后,僥幸存活的二十多名守軍綴繩而上返回了城墻上。
靠著奇襲,袁崇煥趁著建奴后力不繼的檔口,帶著守軍很快就將缺口堵上了。
“嗚!”
臨近天黑時,隨著一聲號角聲響起,寧遠城城下的建奴開始互相掩護著退兵了。
“老叔!好餓啊!”看著建奴全部退回大營后,渾身無力的毛伢子順勢便倒在女墻上說出了自己想要說的話。
“是啊!確實好餓!”同樣癱軟在一旁的老叔,嘴里也喃喃道。
打了一天,同樣也沒怎么吃東西的袁崇煥則沒感覺到餓,他只知道,今天算是頂住了。
袁崇煥算是頂住了!
那努爾哈赤呢?應該是不會善罷甘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