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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畫皮(四)

楊西聽到這個消息,腦袋都炸了,奶奶是她最親近的人,無論如何她都要救奶奶。

楊西跑到醫院,醫生給楊西講解奶奶的病情,楊西腦袋發脹,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她走進病房,看到奶奶,奶奶比之前在家的時候瘦了好多,楊西忍不住哭了起來,自她擁有這副皮囊,楊西整日跟閨蜜和男朋友混在一起,很少來看奶奶,楊西感到很愧疚,如果自己常來看奶奶,一定可以更早發現病情。

然而奶奶看到楊西來了,仍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奶奶看上去有些不安,嘴里不停地念叨著:“小孫女,我的小孫女在哪里?!睏钗鬟@才想起來奶奶不認現在的自己。

“奶奶,你等著我,我馬上去找你孫女回來?!睏钗髡f道。她找到醫院的衛生間,想要把皮囊脫下來。

上一次脫掉皮囊是什么時候了?一個月前?還是兩個月前?楊西忘記了,她拿出小刀,小心翼翼地照著鏡子,想要在后脖子處切開一個口子。

好痛!刀尖落在皮囊上,切開了一個很小的口子,血珠滲了出來,楊西感到一陣劇痛,感覺就好像切到了自己的皮膚。這是怎么回事,按道理她切的只是皮囊,應該感覺不到疼痛的。楊西小心查看傷口,她試著掰開口子,她驚訝地發現皮囊之下仍然是滲著血的肉,她找不到自己原有的那層皮膚。難道皮囊跟自己的皮膚長到了一起?

楊西恐慌了起來,她不顧疼痛,又在脖子周圍劃了很多口子,但透過每個口子,她都沒有找到原有的皮膚,鮮血不斷地從她脖子處的傷口流下,染紅了她的衣服。楊西意識到,她無法脫下這副皮囊了。

如果這是在昨天,楊西脫不下皮囊會很高興,畢竟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永遠變成一個美女。但現在楊西一個人站在洗手間,望著鏡子里鮮血淋漓的自己,她心里難受的要命,她無法脫下這副皮囊意味著奶奶再也見不到她朝思暮想的孫女了。剛剛醫生告訴她奶奶的病已經治不好了,最長活不過三個月,楊西多想以自己的本來面目在最后的歲月里陪伴奶奶,讓她不孤單,奶奶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不嫌棄自己丑的人,然而這個愿望破滅了,奶奶將在思念孫女的折磨中死去。

楊西看著鏡中的自己,她覺得原本清純漂亮的面孔此時竟顯得有些妖異,她恨自己的虛榮,她恨自己沒有照顧好奶奶。

楊西拖著沉重的身體回到病房,父親焦急地問楊西還有沒有錢,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之前為了幫男朋友借的錢楊西還沒有還,沒想到奶奶又得了重病,楊西結結巴巴地應付父親,答應他一定盡快籌到錢。

事到如今楊西也無法再假裝自己是富家千金了,她放下面子,向男朋友坦白了自己家庭的實際情況。楊西小心翼翼地問男友他家現在怎么樣了,有沒有多余的錢,能不能把之前楊西借給他的錢先還了給奶奶治病。

讓楊西沒想到的是,當男友得知楊西不但不是個富家千金,家里反而有個拖油瓶的父親和得了重病的奶奶,當場就翻了臉,罵楊西是一個愛慕虛榮的騙子,欺騙他的感情。不管楊西如何苦苦哀求,男友還是與她分手了,之前借給他的錢也沒有還,男友說那些錢就算是賠償給他了,畢竟之前他花了不少錢給楊西買禮物。

楊西傻眼了,她以為她跟男友是真心相愛的,沒想到自己的愛情在現實面前是如此不堪一擊。楊西沒有時間難過,她必須趕緊想到籌錢的辦法,奶奶那邊還等著她付醫藥費來治病。

楊西沒有辦法,她又打開電腦,找了幾家網貸平臺,網貸的利息高的嚇人,楊西想先把錢借出來給奶奶墊醫藥費,至于還款,她多找幾家兼職錢應該能在到期之前還上。忙活了一上午,楊西只貸出了幾萬塊,奶奶的病就像一個黑洞,這點錢堅持不了多久。

這個時候,楊西想到了她的老板,曾經老板說如果楊西給他當情婦,他會給楊西一大筆錢包養她。楊西想到老板滿面油光的臉,心里一陣厭惡,可是她又想到躺在病床上的奶奶,她感到一陣心痛,她既心痛奶奶,又心痛自己,事情怎么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呢。

楊西在公司門口徘徊了好久好久,她最終還是走了進去,敲響了老板辦公室的門。

自從當了老板的情婦,周圍的同事都在背后偷偷議論楊西。男同事絲毫不加掩飾地猥瑣地盯著楊西看,而女同事與楊西疏遠了很多,她們瞧不起給老板當情婦的楊西。

楊西此時也管不了這么多,老板是一個很精明的人,他的確給了楊西一大筆錢幫她解了燃眉之急,但他通過金錢控制著楊西。老板只幫她墊付奶奶生病的費用,每月給她固定的一筆零花錢。然而楊西之前信用卡以及網貸欠下的錢,日積月累已經滾成了不小的數目,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網貸的利息也越來越高,這些都需要楊西自己想辦法還上。

楊西開始拆東墻補西墻,用一家網貸公司貸出來的錢去償還另一家的,剛開始她還能及時還上,但是后來的日子,因為她借錢太多,很多網貸平臺已經不給她貸款了。債務累積到極限,楊西陷入了絕境,催款電話不斷地打到她的手機上,她白天需要上班,晚上和周末如果老板有需要她還要去陪老板,空余的時間她出去接兼職,楊西忙得像一個陀螺,但現狀依然沒有任何改變。

唯一能讓楊西感到慰藉的時候就是在醫院陪伴奶奶的時候,奶奶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睡著,楊西伏在奶奶的病床上,聽著奶奶均勻的呼吸聲,她彷佛回到了小時候,不用擔心債務,也不用在意自己好不好看,楊西無比懷念自己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然而時間一去不復返,她沒有后悔藥可以吃。

這一天楊西回到公司,驚訝地發現老板的妻子也在公司。原來老板的妻子委托私家偵探,發現了老板包養楊西做情婦的這件事情。老板的妻子看到楊西,張牙舞爪地帶著一群人撲了過來,他們揪住楊西的頭發,狠狠地把她推到地上,嘴里罵出一連串惡毒的話來。楊西理虧,她求助地看著老板,但老板回避著楊西的目光,任由妻子打罵楊西。周圍的同事看老板的妻子找了過來,想看熱鬧但又顧忌著老板的面子,紛紛躲在一旁,沒人愿意出來幫楊西說話。

楊西內心絕望到了極點,她伸手努力想要遮擋老板妻子打來的耳光,她看到平時一向跟她關系不錯的同事嘲諷又不屑的笑容。她的心死了,她不再遮擋,任由雨點般的巴掌打在她臉上,聲聲清脆。

等這群人終于肯放楊西走,已是傍晚,楊西的臉腫的像豬頭一樣,她在夕陽下慢吞吞地朝醫院走去,她想在奶奶身旁呆著。

來到奶奶的病房,楊西發現奶奶的床位上空無一人,楊西抓住護士詢問,才知道奶奶不慎從床上墜落,已經溘然辭世。而剛剛楊西在混亂中遺失了手機,并沒有接到醫院打來的緊急電話。

奶奶臨死之前也沒有見到自己最心愛的孫女,她帶著遺憾永遠地離開了楊西。楊西沒有任何知覺,她像一個木頭人一樣在奶奶的病床前站了很久很久。直至夕陽落下,繁星升起。

忽然楊西醒了過來,她好像意識到自己應該做什么了,她緩慢地走上醫院的天臺,站在樓頂,望著遠處的繁星,淚水無聲地從她精致的臉上劃過,滴落在地上。

楊西感到無比的后悔,有了這副皮囊之后,楊西雖然體驗到了短暫的快樂,但她失去太多了。她現在覺得這副皮囊就是一個怪物,它把楊西的命運軌跡徹底地改變了。她失去了奶奶,做了人人唾棄的情婦,還欠下了還不清的債務。

楊西瘋狂地抓撓自己后脖子處的皮膚,想要把皮囊脫下來,但是皮囊已經跟她融為一體,她把自己抓的鮮血直流,皮囊仍然牢牢的長在自己身上。

“危險,快下來!“楊西聽到背后有人叫自己,她回過頭一看,發現是一個相貌丑陋的姑娘,她焦急地看著自己,似乎擔心楊西會掉下樓頂。

楊西看著這個姑娘,她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她笑了。

“我恨我自己,我不想活了?!睏钗髡f道,在最后的時刻,她抬頭望了一眼頭頂的星空,像一片葉子被風吹落似的,她轉身從樓頂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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