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蘇揚凝視著緊皺著眉的沈箏，問道：“怎么了？”

“怎么又不關窗戶？會著涼的。”沈箏走到窗邊，關上了窗戶，“沈家守衛說有個和我長的一模一樣的人來暮晞了，還說要找我。”

蘇揚面無表情。

“要和我一起去嗎？”沈箏問道。

她努力著，讓蘇揚融入她的世界，讓自己盡量真實的面對她。擁有著許多面具，一直帶在身上很多年，丟掉了一個，即使不能全部丟掉，也想再多丟掉幾個。或許，再丟掉幾個，就會忘記自己其實有面具的事了，就會變得像一眼泉水，澄澈透明。

“嗯。”蘇揚低頭看著手機屏幕，手指在上面劃了劃。

屏幕一片灰暗，什么也沒有。

2

秋若寒只是一個無名小卒。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的話。

他的父母待他極好，雖算不上衣食無憂，可他每天都很快樂，總是說個不停，像是早春的麻雀，站在樹上仰望天空，眼眸是陽光的顏色。也正因為這，在很小的年紀，他就有了很多的朋友。

醫生說他最多只能活到三十歲，按三十歲算的話，他只做過一件后悔了的事。就是看到一個小女孩在哭的時候，他沒有過去。

在他猶豫時，另一個孩子過去了。和他有著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小女孩看著那個人的眼神，儼然已把他當作了信念。他想過去，但是邁不開步子，無論如何都邁不開。如果他沒有猶豫，結局一定是不一樣的。也是在那天，母親死了，父親和他說了許多話，許多讓他甚至無法接受的話。

“你的母親是徐家的私生女，在她回到徐家之前，我們就在一起了。她回到徐家后，她的父親以她母親的性命作要挾，逼她嫁給一個蘇家的人。后來她假裝同意，偷偷讓母親離開，自己設計了一場戲，讓所有人都以為她死了。她和我，在那之后，一直生活在一起。我們沒有孩子。”

“你是她從沈家帶回來的小少爺，而沈箏，就是你今天見到的那個和你長得很像的孩子，她是被老爺子領養的，除了沈老爺子和我，幾乎沒人知道，你和蘇家小姐在還沒出生時就定了親事，你母親恨蘇家，所以把你帶了回來。畢竟她那個時候還不能瞞的很好，去了蘇家就白費力氣搭這一臺戲了。”

“可能這就是她帶走了你卻放過了蘇家小姐的原因。她很少同我說這些，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了，去留你自己決斷。”

而后，他同父親一起待在暮晞，老人年紀大了，雖說不是親生父親，可也確實照顧了他很多年，對他極好。他覺得和老人待在一起就挺好的，沒必要回什么沈家，況且，這么多年過去了，屬于他的應該差不多都被拿走了，回去也只是掛個名。

很長一段時間，老人讓他在外面住，別的什么也沒說。在老人說可以回來了之后，他就回來了。

秋若寒凝視著角落里的攝像頭，沉默了會兒，這破店還有人來偷東西？安這么多攝像頭，果然，人老了，都變成守財奴了。想到老人平日里的爽朗樣子，他忍不住笑了笑。

好像有人喊了一聲。他搖了搖頭，轉身離去。今天天氣不錯。

3

大伯姓秋。在秋若寒沒待在暮晞時，大伯最愛做的，就是坐在柜臺旁，抱著若寒小時候最愛的玩偶，懶洋洋的，一坐就是一整天，偶爾還會翻翻角落里的一本日記，是阿若寫的。他還記得，秋若寒小時候總被人說眼神兇，長的可怕，其實只是嚴肅的時候很像個大人而已，孩子表達友好的方式總是拙劣的很，他也不解釋，也不哭。第一次哭是因為一只青蛙，一群孩子在暮晞后面的街道上，拿著樹枝，戳著躺在地上鼓著腮幫子的青蛙。青蛙一蹦一跳，地面被涂了一層紅色，孩子們圍住了它，用石塊扔它，笑了起來。秋若寒看到了，往那邊跑去，青蛙已經閉上眼睛了，盈滿了血跡的地面一時臟亂不堪。大伯摸了摸胡子，若寒把那些孩子打了一頓，口中說著聽過的最惡劣的話，尤其是那個兇狠的眼神，活脫脫一個小閻王，他小心翼翼的埋好了青蛙。大伯問他為什么那么做。

他說：“青蛙自己跑到了這里，沒有親人，朋友的地方，受著欺負，如果我不幫它的話就沒有人能幫它了。”

秋若寒趴在他的腿上，嘴角歪了歪，眼眸中的淚水在陽光的反射下閃著光。他嗚咽著，明明他們才是最可怕的啊，好看的笑一下，用樹枝，石塊對待青蛙，為什么沒有人說他們長得兇呢？那也是大伯第一次意識到，原來他并不是什么都不介意的，即使他每天都會笑著和父母說早上好，他也不是，真的就對什么都不介意。他還只是個孩子，對什么話都不可能無動于衷。

那些孩子趴在暮晞的窗戶上，愣住了。他們和若寒道了歉，不久后，大伯搬家了，搬家后秋若寒變得更加溫柔了，也更外向了，因為見他和別的孩子相處的還不錯，大伯就再沒搬過家。

大伯閉上眼睛，聞著杯中茶水的香氣，想著第二次哭是什么時候呢？暮晞之前來了位客人，他是拖著一位女性走進來的。他在暮晞，嗯…大概就那個桌子旁邊，打罵著那位女性。大伯把他趕走了，順便報了警。看著他坐上警車后，大伯才回到暮晞。“我可以不長大嗎？”秋若寒緊張的問他。他笑著摸了摸他的頭，說道：“不可以哦，若寒以后會變成一個大人的。或許會和剛才的那位客人一樣，那都說不準。”秋若寒愣了一下，繼而很委屈的哭了。大伯剛想說點什么，他就跑開了。過了一會兒，阿若就給大伯說了，聲音很大，你能不能別嚇我兒子之類。

還真是個傻孩子，一個小男孩像個小女生似的。大伯揉了揉懷中的玩偶，笑了笑。

若寒身為男孩子這種性格，在沈家估計都活不過十歲，也幸虧阿若帶走了他。大伯一直覺得，若寒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孩子，他不想有人將這份善良毀掉，所以他一直避免讓若寒和沈家扯上關系，直接一點，就是不讓他和沈箏見面。和沈箏見了面，就等于和沈家扯上了關系。

他愿意留在暮晞，守護著若寒，守護著小箏。沈箏和秋若寒就像兩根線，一碰到就會纏在一起，系成個死結，剪都剪不斷的那種。時間都無法給出答案的事，誰又能說的清？他能做的，只有待在暮晞。

4

秋晨與徐若是夏日的蜜桃，指尖與果肉相觸，遺留的是絲絲滑膩與唇齒間的甜蜜，而沈箏與蘇揚是初冬的風鈴，輕輕相觸，激蕩著叮咚叮咚的心跳聲，仿佛融入了冬日獨有的冰冷與清甜，余音悠遠。黎鯨與沈喻呢，像是鯨魚與天空，鯨魚躍出海面，期盼著擁抱天空，時光流轉，天空涌現微光，整個兒落入海洋，毀掉了遙不可及，毀掉了膽怯，環繞著鯨魚的，是天空的味道。那么若寒就是星空了吧。

明明是漆黑的顏色，可怕得很，卻有數不清的星子在發著光，凝視幾秒，甚至能透過光芒找到溺于其中的溫柔和善意。這樣的人，一點也不兇，是最溫柔的了。

很久很久之后，在實現了自己的三個愿望后，有個女孩在日記中如是寫道。

她總是行走在各種各樣的地方，喜歡旅行，不喜歡聽故事。轉身的一霎，恰好見到了一雙眼眸，失足跌了進去，仿佛走進了夢境中的桃花源，期盼著更多關于他的故事，本性孤僻，卻因此遇見了很多朋友，就像囚籠中的惡魔，因為無聊打算睡覺，躺下之后，入眼的是秀美天空，星子們發著光，互相靠近著。與此同時，她也發現了囚籠上趴著的鑰匙。惡魔小姐固執地認為，是這些星子拯救了她，從此踏上追逐星子的旅途，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