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車拖走了事故車輛，素來人煙寂寥的國道又恢復了人煙寂寥。

剛才的擁擠與吵鬧，像是一場夢。

怎么會是夢？

地上血跡猶在。女人隱忍而壓抑的哭泣聲仿佛還回蕩在耳邊。

她說你千萬要留一條命，不然留我一個人怎么辦。她說你瘸了我也不怕，只要你人還在。她說早知道便不會安排這場出行，就老老實實呆在家里面。

李靈犀默默發動車子，載著何翼飛駛入青木川。

一個安靜的小鎮。即便是在人潮涌動的國慶長假，也少有人來。然而風光是好的，民國時期的建筑風格，灰色磚瓦，白色墻體，湛藍的天幕下整齊劃一。有一條細細的活水穿過小鎮，人們用它來清洗蔬菜、灌溉田地。

與外界接觸不多，小鎮的居民還保有最初的淳樸和好客。

李靈犀剛把車停下，便有一個約摸四十歲、梳著利落馬尾的大姐圍上來，問她是否要住宿。大姐的笑很真誠，這笑讓李靈犀暫時拋卻了晦暗。

“好啊，我們去看看。”何翼飛說道。

三層小樓，簡單的標間，床品干凈整潔，洗漱用品一應俱全。

李靈犀決定住在這里。

兩個人放下行李，簡單洗漱一番后，去了小鎮的最著名的商業街：回龍場。

已經是日暮時分，夕陽為建筑披上一層淡淡的金色，朦朧又不真實。是晚飯時刻了，小鎮的原住民們全都端著碗筷站在青石板街道邊閑聊著。

聊什么呢？誰誰結婚了，誰誰生病了。誰家的莊稼收成特別好，誰家又添置了新車新房。

李靈犀仍然開心不起來。

車禍的那一幕仍在眼前。

過去的每一天，李靈犀都覺得自己過得特別有意義。上學念書，畢業工作，她為自己確立了明確的目標，要做什么。過去也似乎順風順水，一切都真實明朗。

后來雜志社關張，為了不讓自己帶的幾個小伙伴失望，她又毅然決然創業。你看啊，這全都是有意義的生活啊。被人需要，被人重視。這一切都很好。

跟何翼飛的感情也是。

試探后，決定開始。遇到困難，冷靜分析。決定分開后，又認識到自己的BUG，便繼續堅定內心，又開始。

可是李靈犀很清楚地知道，自己還有所保留。

如果讓她排序，家人第一，工作第二，何翼飛只能占到第三吧？習慣了何翼飛的付出，也習慣了何翼飛無所不在的驚喜。李靈犀把這一切當作習慣。

直到這一場車禍。

女人的痛苦溢于言表。李靈犀不禁想到自己。

如果是自己開車出了車禍。斷腿的男子換成何翼飛？

不敢想不敢想。

一想到這個畫面，李靈犀便覺得無法呼吸。

如果何翼飛變成這個樣子，自己的悲痛會怎樣？恐怕會放大一萬倍？

原來，過去是自己高估了自己。

直到此刻，李靈犀才發現，她已經愛上何翼飛，愛到骨子里。

“翼飛啊，我發現一件事。”本來跟何翼飛并行的李靈犀忽然將何翼飛的胳膊挽了起來，她將頭輕輕靠在何翼飛的胳膊上，說道，“我其實已經深深愛上了你。”

李靈犀的聲音很小，卻似重重地鼓點敲擊在何翼飛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