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無法摧毀一個人，怯懦才會。

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奧多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旁觀者。本就無法控制自己的精神，身體的控制也被剝奪，這是他最害怕的事情。

那封請求他清剿黑薔薇組織的電子信息附帶著一個木馬病毒，奧多沒有察覺，也察覺不了，因為發送病毒的那個人網絡權限高到了一個離譜的程度。病毒控制了自己體內將皮膚，器官，與自己的大腦鏈接在一起的電子神經，已完全奪取了身體的控制權。

奧多的頭部被撕碎，五官卻被鑲入了肋骨部位，渾身上下的電子神經都在反噬他這個主人，奧多的腦內記憶畫面切換的速度快如閃電，仿佛有一個人在不停按著遙控器切換電視臺。

有人想殺了卡勒姆，而奧多已完全明白那人是誰。

可是他的動機到底是什么呢？

肯定以前是發生過什么事吧。

奧多產生這種想法絕非是對卡勒姆的同情，也不是他身為機械制造者刨根問底的探究精神，只是為被作為犧牲品的自己感到憤怒與怨恨。

在大多數情況下，犧牲者才是最可憐的那一個。

他看到受傷的卡勒姆從狹窄樓房縫隙穿到了另一頭，又看到自己的左手臂，嬰兒般短小的手臂來回招搖，命令健在的機械生物不惜一切代價追殺。

又看到那個仿生人在樓房房頂疾馳，突然縱身一躍，外骨骼化作滑翔翼輔助她落下，她落到了一個長滿了黑綠色苔蘚植物的下水道邊，外骨骼又再次換型，變成一條長長的大象鼻，水流被汲取的聲響回蕩。

伊莉娜大喝一聲，赫菲斯托斯鼓脹著，如同高壓水槍，向朝著卡勒姆奔去的機械生物噴出圣塞雷斯地下散發著惡臭的灰綠色的水柱。

用水來進攻嗎？啊，那的確非常有效。

奧多制造的機械生物以數量彌補質量，可以用粗制濫造來形容，沒有設置外殼，電線與機械體直接暴露在空氣中，沾到一點點水漬，緊接著就是漏電短路。

鉛銻軟銀合金裝備，有“庇佑”之名的赫菲斯托斯，卡勒姆的又一件杰作。

以變形蟲，食草蟲等微生物為創造靈感，用軟銀合金打造出它的外殼，內部則是大量鉛銻電池包裹住的電子節點。可以保證在分裂行動時的電量供應與指令傳輸。

他居然把這種寶貝搭載到一個仿生人身上么？？真是暴殄天物。或許就是這種神奇的思維這時才挽救了他的性命吧。

不，不對。

天才是那種會在無意之間將人傷的遍體鱗傷的家伙，他若是會回答的話，大概會說給了就給了，這種偶手得之的“小玩意”也沒什么了不起的，這些小玩意成為別人的繁星，也比不了做他的垃圾。

真是個傲慢的家伙。奧多想笑，但肉體卻沒有反饋，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

伊莉娜掠過頭頂。

“奧多”當即一個翻身，青壯年的右臂違反了人的生理結構，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如同沒有關節一樣向右彎曲，四肢像豎直的風車一般順時針轉動，想要抓住她的腿將她摔到地上。

那角度相當吊詭，哪怕是經驗豐富的戰士也難以預料到這反關節的攻擊，可這早已在伊莉娜的程序預判計算之中，她像一枚射出的狙擊槍子彈，“奧多”的手掌只碰到了她的鞋角，根本無法順勢抓住她的小腿。

“嘩啦啦啦！”

隨著伊莉娜一同極速旋轉的赫菲斯托斯甩出幾滴黃綠色的臟水，但更多還是尖銳的碎石，強大的離心力使尖銳石塊的破壞力不亞于火槍子彈，如傾盆大雨般潑到“奧多”的身上。

頸椎，后背，前肢，后腿，臀部全都被尖銳的石子洞穿。

痛覺，觸覺，感覺，知覺，意念全都化作空白一概沒有。

皮膚和肉體壓根沒有任何一塊屬于奧多自己，沒有電子神經的輔助，他只是意識沒有消散的一個“思想盒”，只能看，不能說，只有精神，沒有物質。

“咔吧——轟隆隆隆！！”

緊隨其后的，是一塊遮蔽了奧多所有視野的大型鋼筋混凝土塊，赫菲斯托斯裹挾的碎石恐怕就來源于此。

她瘋了！她居然直接把一座廢棄樓房的天臺拆碎了！纖細的腰肢彎成長弓，極具暴力與野性的美感，毫不猶豫的將那和天邊的月亮差不多大小的混凝土砸向“奧多”。

“奧多”肢體一僵，旋即生拉硬扯過一只爬行的機械生物，拽住它的腿部，將它當做棒球棒，橫著擊向巨大的混凝土塊。

啪嗤，稀啦啦啦啦。

可憐的機械生物像蒲公英般被吹飛了，根本感受不到它的重量，碎片四散，零件竟然還在運作，令人聯想到拔掉腦袋，切斷身子，身體四分五裂卻還能不停活動的螞蚱，廢棄樓天臺那老化的混凝土則被堅硬的鋼鐵撞出一個大洞，“奧多”趁機逃脫。

塵埃四起，片刻落定，強烈的氣流吹拂，地面燃盡了灰燼。

這混凝土墜地的轟然巨響驚醒了昏昏欲睡的圣塞雷斯，被一層灰蒙蒙的霾埃與漂白粉的慘白所覆蓋。

是槍響嗎？是炮擊嗎？

是都市巡警的心血來潮嗎？

是地下組織的矛盾交火嗎？

其實全部無所謂，這是圣塞雷斯，黑夜的都市，明日的太陽照常落下后，又是一次新的開始。

“奧多”從暗影處撲出，再次甩出長長的電子神經連接線，又一次試圖駭入伊莉娜或者赫菲斯托斯其中之一，結果卻被伊莉娜一個凌厲后空翻閃躲開來。她亞麻色的大波浪長發飄揚，細嫩的小手沾滿了泥土，反手像從牛羊等牲畜皮肉里扯出筋脈一樣扯出幾條長約兩米的鋼筋，雙手交錯，發力，以擰繩子的手法將其擰成一桿粗壯的長槍，瞄準“奧多”的脖子斷裂處一槍捅去。

“奧多”怪叫一聲，伊莉娜的近戰能力彪悍至極，他不成比例的雙手交叉成十字，護住自己的脖頸，卻一齊被鋼筋捅穿，前后兩個血淋淋的肉洞滴落著粉紅色的血液，觸目驚心。

伊莉娜像斗士一樣，一邊旋轉著鋼筋長槍割裂“奧多”的血肉一邊向前踏步，直到將“奧多”逼到房屋的死角。

“奧多”迫不得已，胸口的嘴巴再度咧開，尖嘯一聲，機械生物們的眼部同時化作紅色，放棄了追殺卡勒姆的指令，掉頭將伊莉娜包圍。

伊莉娜不管不顧，用在鋼筋長槍上的力道又加幾分，后背則全部交給了赫菲斯托斯處理。撲過來的機械生物像一團團被打散的棉花。

毫無疑問，她在照面的瞬間抓到機會，將“奧多”逼入了險境，給予了卡勒姆更多的逃跑時間。

“奧多”像被釘子釘住肚皮的蜘蛛，正不斷扭動掙扎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