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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終局

  • 欒之亂
  • 勝利航路
  • 5460字
  • 2019-08-03 10:31:04

昨天晚上范玉兒一見到他倆人相擁在一起的時候就壓低了聲音急急道:“來之前我已經從跟隨父親的家將那里得知,他派荀吳押著你們兄弟去招降欒氏族人,騙他們說只需服苦役即可贖罪。實際上是要把你們全族殺光!太可怕了,這是幾百條性命啊!我不能眼睜睜看你死,我要救你出去!”

欒魴一陣苦笑,深情的注視著玉兒的眼眸,沉重的道:“若是我的族人全死了,我又怎能獨活!況且四面八方都被重重包圍,連累了你還不一定逃得掉,你又何苦擔風險呢?”

“即便只有一絲希望,也要做萬分的努力!”范玉兒隱藏著自己心中的哀愁,勸欒魴道:“我不會有事的,我可是上卿的孫女,卿大夫的女兒,中軍副將的妻子!你不能放棄??!若是欒氏的人都死光了,誰來為這次滅族之事報仇雪恨呢?!”

“報仇?雪恨!”欒魴聞言瞇起了眼睛攥緊了拳頭。

“如今也只有你還有逃脫的機會了?!狈队駜好撓麓箅瑴厝岬呐綑梏櫳砩?“裹好大氅,拿好令箭。出去后不要說話,直接上門外溫車出西城門,出圍之后用藏在那里的刀搶一匹馬逃走。隨行的衛士都是我從娘家陪嫁的家奴,他們不會拼命反抗并追趕你的?!?

范玉兒此時已是淚流滿面:“愿蒼天保佑你能逃出生天,或許...”她眼中露出對未來希望的憧憬,卻也夾雜著深深的茫然和一絲堅定:“或許我們將來還有重逢的那一天!只不知是在何時...何地...我只要你永遠記得:我心中只有你!我...愛...你!……”

欒魴抓著她的雙手放在胸前心口處,深情的道:“放心吧!為了你的愛,為了家族的恨,我會好好活下去的!...”

二人又深深的擁在了一起……

正在思慮間的欒魴沒有意識到他已經進入了一個陷阱,一天一夜不停的廝殺奔逃已然耗盡了他的精力,已經注意不到周圍環境的異常。荀吳見他入了埋伏,嘴角浮出一絲冷笑,一揮手就見幾根絆馬索彈起,猝不及防的欒魴一頭從被絆倒的馬上摔落在地,幾個士卒快速撲過去將他死死的壓在地上。欒魴掙扎著抬頭大叫道:“荀吳!可是爾這奸人...”

荀吳從暗處慢慢踱將出來,皺著眉一臉厭惡痛恨的看著地上動彈不得的欒魴,陰沉沉道:“黑皮賊!汝死期至矣!”他按捺不住憤怒的情緒,話越說越快:“我們世家子弟,自小一起長大。玉兒一顰一笑從小時候就深刻的印在我心中,我發誓長大了一定要娶她為妻!剛行完冠禮我就央求父親派人去提親,只是父親公務繁忙耽擱了些時日,沒想到那一日她意外落水...”當時的場景一幕幕又浮現在二人腦海中。

“你覺得只有你奮不顧身去下水救她了么?我也下去了,只是水性不如你這沒人管教的鄉野匹夫好,果然像你的名字意思一樣,被你這條‘黑魚’搶在前面將她救起!”荀吳愈發狂躁:“我永遠忘不了她出水后看你的那一眼!那是未經世事的懵懂少女一見鐘情的目光,你偷走了她的心!那本該是屬于我的!”

荀吳恨恨地上前踹了欒魴幾腳,憤怒的走來走去:“家族利益至上,這是我們世家子弟的宿命。雖然她最終還是嫁個了我,可那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是沒有了靈魂的軀殼!她對我永遠是冷若冰霜,暗地里偷偷念著你的名字在那兒呢喃和哭泣。我每時每刻都要承受這難以名狀的心痛,承受她對于你無窮無盡的思念和祈禱!我總是在想,是不是你死了她就會回心轉意?可是今天她居然毫不憐惜的拋下嗷嗷待哺的兒子跑來只是為了拯救你!我知道...”荀吳停下腳步,滿臉的悲切、凄涼神色,茫然若失的看向不知道什么地方:“我是永遠得不到她的心了,即使讓她成為我兒子的母親也不能,即使是放你活著逃走了也不能!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可以放你一條生路的...”

他轉頭看向欒魴:“不只是她的心,她的人也得不到了!她居然在你走后服下了毒藥!我最后看到的,竟然是她冰冷的尸身!...”

“你說什么!”欒魴如遭雷擊,狂吼大叫道:“不可能!她救了我,還要等我將來...”

“你哪里還有什么將來!”荀吳暴怒的打斷了他的話:“玉兒出于對你的情意冒險救了你,但是她知道你根本就沒什么機會能逃的掉!當我們晉國中軍這些身經百戰的將士們都是蠢貨么?”荀吳“嗆啷”一聲拔出佩劍指著欒魴:“她知道,只有在陰間才能和你永遠在一起!你不僅偷走了她的心,還害她舍棄了生命!我今天一定要殺了你!...”

荀吳高高揚起利劍就要砍向欒魴的脖頸,欒魴卻已是意識混亂,渾不覺死到臨頭的恐懼,只是在呻吟呢喃的念著:“玉兒!是我害了你...你怎么那么傻啊!...”

就在這時,遠處弓弦聲一響,一支狼牙箭流星般射過來正中劍身與劍柄結合部,一股大力傳來,荀吳手腕一震握持不住,“當啷”一聲寶劍落地,正掉在欒魴眼前。

“什么人!”荀吳大吃一驚,回頭叫道。眾衛士也忙準備戰斗。

只見山丘那邊一輛輕車緩緩駛來,車上立著一個精神矍鑠的老者,五六十歲年紀,雙目炯炯有神,閃爍著犀利的目光,左手執著一張比一般的弓要大一號而且看起來非常堅硬的強弓,右手指間拈著三支比普通箭矢要長一些的狼牙雕翎箭,身背兩個箭囊,車里還有幾囊箭靠在一旁。

為他駕車的是一名少年,手邊有弓,背上有箭,只是比老者的弓箭稍遜一籌。他將車停在百步開外,冷冷的看著眾人,像是在看著一幫死人一樣,眼神令荀吳感到非常不舒服。

老者巍然屹立在車上,看著沒有發力卻是聲如洪鐘般響亮:“前面是什么人?爾要殺的是欒氏之人么?老夫衛國公孫丁是也!”

“??!”荀吳暗自心驚,退了一步拱手恭敬的道:“原來是威名震天下的‘北箭神’公孫先生,不知大駕光臨晉國有何貴干?”

“呵呵!”公孫丁悠然一笑:“老夫接到徒兒欒樂派人報信,求吾為欒氏復位助一臂之力...”

此時地上的欒魴已經回過神來,聞言抬頭對公孫丁急叫道:“公孫先生,我是欒魴!家主已死,樂族兄亦戰亡了!...”兩旁士卒趕緊堵住了他的嘴不讓他再發出聲音。

“哦?”公孫丁看了欒魴一眼:“如此說來,老夫晚來一步。唉!欒氏起事不成,豈非天意哉!”

荀吳趕忙陪笑搭話道:“先生此言甚是!那欒盈逆天行事,意圖作亂謀取國柄,幸賴國君洪福眾臣忠勇,逆黨現已盡數伏誅!此乃欒氏唯一漏網之魚,不過也是茍延殘喘,命不久矣!”

這時候那駕車的少年突然起身,對荀吳恨恨的道:“你說錯了,我乃欒樂幼弟欒榮是也!途經衛國之時我因病被兄長派人送我到公孫先生那里休養并報信與他,病愈隨先生一起趕來,不成想晚來一步。你們...你們真的殺光了我族人么?!”說著雙目泛紅,飽含熱淚,強忍著流下來。

“嗚呼!”公孫丁仰天長嘆一聲,沉重的道:“吾本欲助欒氏,使欒盈得掌晉國軍政大權,再求他發兵助吾國被奸臣作亂放逐之主公歸國復位為君,重為衛侯。孰料其敗之速也!天意如此,人可奈何!”

荀吳忙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先生大事難成,便請回去罷。吾亦可在范上卿面前為貴君上歸國復位之事進言,待他老人家決斷。只現在莫擋吾將此賊就地正法!”

公孫丁微微一笑,傲然道:“吾不遠千里來晉國一趟,焉能空手而回?上天有好生之德,欒氏已然日暮途窮,汝看老夫薄面,饒此人一命如何?”

荀吳勃然變色,“嘿嘿”冷笑道:“在吾堂堂中原伯主晉國之地,汝一弱邦小民,哪里來的面子?!爾區區二人還擋得吾行事不成?”

他惡狠狠地一揮手,幾個衛士手起刀落向欒魴砍去。只聽“嗤嗤嗤”幾聲弦響,公孫丁抬手就是連珠神箭射出,幾個衛士連慘呼都來不及發出聲來就已經咽喉中箭,倒地而亡。荀吳和眾人頓時間唬得面無人色。

公孫丁一陣冷笑,威嚇道:“爾不給老夫面子是爾不知老夫的厲害!年輕人,得饒人處且饒人,要為子孫后代積些陰德才是。這少年與其兄一樣有善射之天賦,亦得吾真傳,吾二人有箭數百,爾等不過百人,頃刻間即可為吾師徒箭下之鬼!”

荀吳臉色鐵青,并不答話,突然從腰間抽出隨身短刀欲要擲向欒魴結果了他的性命,剛一動作,公孫丁手起一箭,正中荀吳臂膀,短刀“當啷”一聲落地,荀吳抱臂悶哼,那支箭已然是將他手臂射了個對穿。

公孫丁朗聲笑道:“年輕人不知好歹!若非看爾是世家子,年輕輕就做了將軍,這一箭必結果爾性命!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快退去罷!”

荀吳轉身大步向山腳邊藏匿戰車的地方奔去,眾衛士也心惶惶的緊緊跟隨。待奔出去又有百步開外,料想是出了射程,荀吳回頭大叫道:“公孫老兒且莫得意,吾這就去調一師精銳過來,爾再有本事,還能敵得過吾三千鐵甲健兒么?看吾回頭將爾等追上后碎尸萬段!”說完跳上下屬駛過來的戰車,也不管后邊的步卒跟不跟得上,疾馳奔曲沃城調兵去了。

欒榮這時已駕車到了欒魴跟前,他下車扶起了還有些迷糊的欒魴。欒魴起身后回過神兒來,先給公孫丁行禮:“多謝公孫先生仗義搭救!”回身又和欒榮抱在一起哭道:“我們欒氏,百年貴族世家,就這么...就這么完了……”

公孫丁在車上審視的看著欒魴問道:“汝是欒氏甚么人?”

欒榮搶先答道:“他是欒針將軍之子,老家主的侄兒,家主的嫡親堂弟欒魴小將軍?!?

欒魴搖頭苦笑道:“如今事敗,哪里還有什么小將軍?我們都是喪家之犬漏網之魚而已!”

公孫丁略一思索,道:“原來汝是欒氏近支嫡脈,不枉吾救汝一場?,F下汝作何打算?吾可一路護送,去何處尋何人可以助汝報仇雪恨?”

“報...仇...雪...恨!”欒魴咬著牙一字一句的悲痛欲絕道:“吾已心如死灰,死灰安可復燃?”他伸手拉過來欒榮,懇求公孫丁道:“煩請先生將族弟送至宋國,那里有吾欒氏一嫡支族姐嫁于宋國華氏世家為正妻,可護他今生無憂。”

欒榮忙道:“二公子,您不與我同去么?單憑我一個人如何興復欒氏?”

“還說什么興...復!”欒魴輕輕搖頭囑咐欒榮道:“你去了之后要先隱姓埋名,活下來是最重要的!將來多娶妻妾,多多生兒育女,待人丁興旺,子孫中有英杰出現,再談興復大計亦不遲!至于我么……”

他邊說邊退,到了荀吳短刀掉下的地方,腳尖一挑接刀在手,猛地刺進了自己的胸口!欒榮一驚,沖過去扶住搖搖欲倒的欒魴驚叫道:“兄長!你為何如此...”

欒魴嘴角抽搐著,抬眼望天,斷斷續續道:“你也知道...范玉兒是我所愛之人...她為我放棄了生命,如今我...我也是身心俱疲,難以振作...我要陪她一起去天國,不能...不能讓她一個人獨行。就讓...讓我偷一個懶罷!我...累了...”

說完他拔出短刀,登時血流如注,噴灑了欒榮一身,氣絕身亡。

欒榮撲在尸身上放聲大哭,公孫丁長嘆一聲下車拍了拍欒榮肩膀安慰道:“汝兄求仁得仁,生機斷絕,就讓他陪他所愛之人一起去罷!此處不可久留,與吾速行!”

二人將欒魴尸身抬到車上,轉回頭向東南方疾馳而去。

天上烏云壓頂,遮掩了整個蒼穹,悶雷聲越來越近,云縫里隱約著有金黃色閃電龍行蛇舞,忽然一聲炸雷響過,暴雨傾盆而下,將剛剛趕到東城門外的荀吳一行人淋了個透心涼。

范鞅正在城樓上等待著荀吳的歸來,見他空手而回并沒有驚訝和惱怒的意思,只是木呆呆的立在那里,眼睛不知看向遠處什么地方,空洞洞的毫無感情色彩。

荀吳入城門快步上了城樓,拱手行禮道:“岳父,小婿正要得手,將那黑皮賊碎尸萬段,卻不料欒樂賊子之師‘北箭神’公孫丁趕到,見欒氏事敗助戰不成,蠻橫無理欒魴劫走。我這就帶屬下雄師勁旅追上去,看那老匹夫數百支箭如何抵擋我三千...”

范鞅揮手止住了他,一臉的迷茫與悔悟,悠悠的道:“逃就逃罷!非得趕盡殺絕才行么?自被欒黡無理驅逐以來,郁結于心,幾年來一直想要向欒氏報怨,如癡如醉如夢中人,可是方才那一聲雷驚醒了我!”他轉身看著荀吳,眼神飄忽不定:“我們與欒氏有甚么深仇大恨?非要彼此殺個你死我活?不過是爭權奪勢,利欲熏心罷了。今日我們如此瘋狂殘酷的殺戮有何意義?只是徒增我們的罪惡,損了我們的陰德,恐會禍及子孫吶!蒼天有眼啊...”

他伸手招呼荀吳讓他到城墻邊,指著下邊道:“你來看!但愿我們范氏和中行氏的后人不要也落得如此下場!”說完從荀吳身邊擦肩而過,木然地下了城樓,拒絕了家兵衛士給他擋雨,呆呆的在滂沱大雨中沿街道前行,似乎要讓這雨水洗凈自己身上的罪惡……

荀吳靠近城墻探身向外一看,不由悚然一驚,心也似乎顫栗起來。

只見一股股泛著猩紅色的水流順著街道兩旁的引水溝從城門洞下邊噴涌而出,流入了外面的護城河。這是大雨從菜市口那邊堆積如山的數百具無頭尸體下邊沖刷過來的,旁邊是一座用已經流干了血的人頭堆成的京觀!一雙雙死不瞑目的眼睛怒視天空,似要向上蒼訴說他們的悲憤和怨恨!

護城河水里的顏色愈來愈重了,最終變成了一條紅色的血河!……

七十多年后,范氏封地,范氏宗祠。

祠堂大廳供桌上供奉著八九個牌位,范匄和范鞅的名字也赫然列在其中。廳里跪趴著十幾個男子,有老有少,聽著祠堂外面越來越響的喊殺聲一個個嚎哭悲泣。

領頭的現任范氏家主是個模樣周正的中年人,此時他淚流滿面,悲憤欲狂,對著堂上的靈牌吼叫道:“列祖列宗在上,你們都看到了罷!中行氏已經被闔族滅光,現在輪到我們范氏了!當初你們和其他世家聯手,除郤氏,滅欒氏,殺了個血流成河,如今輪到子孫們承受這被人斬盡殺絕的惡果了!報應啊……報應!”

隨著一聲聲瀕死之人的慘呼,打著“智、”“趙”、“魏”、“韓”四大世家旗幟的兵丁沖入祠堂大院,渾身濺滿斑斑血跡的各家家兵紅著眼睛沖入廳堂,向著那些男子們高舉起沾滿鮮血的刀,砍了下去……

后記

欒氏為了奪回家族的權勢與榮耀做了瀕死一搏,隨著一場殘酷的殺戮被滅亡了。盡管如今豫東大地上還有姓欒的后人生活,但兩千多年的中國歷史上再沒有欒姓之人有大的作為了,氣數已盡。

欒氏滅亡之后范氏、中行氏和智氏這荀姓三家輪替執政,最終的結果也是一家獨大之后被其他大世家聯手攻滅。每一次世家滅亡都會伴隨一場無情的屠殺,每一次政變都充滿無盡的血腥。

正如范鞅所擔心的那樣,他和荀吳的重孫玄孫們得到了欒氏子孫一樣的下場,最終百多年后,勢均力敵誰也奈何不了誰的趙、魏、韓三家聯合滅了最后一個獨大的智氏,之后三分晉國,從春秋時期的諸侯之臣成長為戰國七雄的一份子,逐鹿中原,爭霸天下!

類似欒氏這樣一步步走向窮途末路的貴族世家不只是存在于晉國,這樣的故事貫穿于整個春秋時期幾百年諸侯爭霸的歷史中!

(全文完)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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