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娜虔誠的跪拜在神像前，雙手合十緊握著手中的念珠，嘴里念念有詞。

過了一會兒，她看著晨曦之主的巨大神像，念完了最后的禱告詞，這才揉著發麻的膝蓋從地上站了起來。

和她同樣如此的還有好幾個，她們都穿著同樣的純白棉質廣袖長裙，上面用銀線繡著樹葉形狀的花紋。

而不遠處，一株參天巨樹佇立在廣場上，高大的巨樹幾乎要數百人才能環抱，它樹冠下的陰影籠罩著方圓幾里的建筑。

克里斯蒂娜和旁邊的女孩們懷著崇拜的心情看著這顆巨樹。

“不愧是我們的圣樹啊，無論什么時候看，都是如此的壯觀”

“對啊，光是看到它就令人心生敬畏了，一想到之后我們將侍奉它，我就激動的全身顫抖呢”

“誰說不是呢，我現在簡直幸福得快暈過去了”

“哈哈，蒂娜你看她，安娜也太夸張了吧！”

安娜不服氣的問蒂娜“你也這樣想的，對吧蒂娜”

克里斯蒂娜被叫到名字后，害羞的嗯了一聲“能有幸成為圣樹的侍奉者這件事，我現在都不敢相信呢”

安娜聽到克里斯蒂娜的回答，得意的對著朋友做了個鬼臉“我就說嘛”

“真是的，居然做鬼臉，看我不收拾你。”

幾個女孩笑嘻嘻的鬧成了一團，克里斯蒂娜也在其中，只是不知為何，對于圣女的永愿儀式，她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絲抗拒。

“蒂娜，你在發什么呆啊，儀式就要開始了，動作快一點！”

“哦，好的我就過來！”克里斯蒂娜趕緊提上裙子追了上去。

離開前，她念念不舍的望著遠處的白色塔樓。

那個人，他今天也會在的吧？他會來看嗎？

克里斯蒂娜腦海里浮現出金色的影子，臉上不禁染上了一層緋紅。

大殿內，教宗和各位神官早已等候多時了，中央是十位白發蒼蒼的老婦，她們臉上的褶子一層疊一層，幾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老婦們身穿純白亞麻布的衣裙，上面的金色樹葉符號說明了她們的身份——前任圣樹守護者。

克里斯蒂娜忍不住摩挲著手臂上的肌膚，她也會變成這個樣子嗎？

不，估計等不到這一天就會瘋掉吧？

圣女是寂寞的活祭品，交接儀式過后，她們將在圣樹周圍的神廟中度過漫長的歲月，直到蒙主召喚的那一刻。

基本上是離不開神廟的，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她們將在無盡的時間中迎來死亡。

克里斯蒂娜掐住自己的手腕，冷靜些，蒂娜，明明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不是嗎？

她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從進入神殿的那一天，自己就有了心理準備，應該感到慶幸，還好不是守護圣火，否則圣火熄滅時還要獻祭。

但是……克里斯蒂娜看著那十個顫顫巍巍的圣女們，誰能想到她們如今也不過四十歲而已，就已經成了這副模樣。

再想到之后，她們會成為圣樹的養分，克里斯蒂娜心中就生出了一股恐懼，好像只是時間的長短，本質上并沒有區別。

最后，都是要死的啊，克里斯蒂娜心有不甘，她和其他人相比并不誠懇，克里斯蒂娜甚至怨恨起父母來。

他們一次也沒來看過自己，只在每年的冬月例行寄信過來，仿佛她只要還活著就行了。

而她旁邊的安娜卻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克里斯蒂娜記得她一直都盼著這一天，說是，成為不了圣女就得回去嫁人，而她家里只剩下了同父異母的兄長，估計把她賣給哪個老頭子做繼室，就已經是當哥哥的良心發現了。

也難怪她這么開心了，克里斯蒂娜又想到了自己的幾個姐妹，除了就在家里的長姐，她們其余的姐妹都被送去了修道院，只有她還算幸運來到了神殿。

想到死于風寒的妹妹們，克里斯蒂娜突然又有些釋懷了，這樣已經很好了，蒂娜。

教宗大人無聊的看著底下的預選圣女們，撇了撇嘴“這一次的質量也太差了吧？你看看那一個，也只有膚色能看了。”

雖然聲音很小，但克里斯蒂娜聽力很敏銳，還是聽到了。

說的是自己吧？克里斯蒂娜低下了頭，自己的確是姿色平平呢，但是聽到這樣的話，還是讓人難受。

旁邊的紅衣主教掐媚的湊了上去“大人，您忘了嗎？之前圣火熄滅后又重新選了兩次，這些都是剩下的了”

說起來，明明是遇水都不會熄滅的圣火，這幾年里卻無故熄滅了三次，這些都是明令禁止外傳的。

但實在讓人不安啊，而且教宗也換了兩次了，這一位著實不太靠譜。

他明天最大的興趣不是修行，而是收集一些亂七八糟的模型，堆滿了他的塔樓。

“哦，這樣的嗎？我都忘了，難怪”教宗本來就是隨口說說而已，“那么，儀式開始吧！”

他已經沒有耐心了，為了這次儀式，他匆匆放下正在組裝的城堡，真是的，也太不會挑時間了。

要是旁人聽到他的心里話，肯定會抱怨，時間是早定就好了的呀！

卡耐基主教坐在下首，他一瞧就知道這家伙在想什么。

他所幸閉上眼睛不去看他，實在是太氣人了，神諭怎么會讓他成了教宗呢，那個滿腦子稻草的草包。

就是…就是讓愛好特殊的克勞福德來，也好過這家伙。

“哼！”

卡耐基主教氣呼呼的想著。

而儀式也正式開始了，整個過程非常安靜。

克里斯蒂娜和另外九個年輕女孩跪坐在這里，等著前任圣女們用橄欖枝沾上祈禱過清水灑在她們身上。

一陣冰涼的感覺后，克里斯蒂娜感覺身上一陣發燙，她險些叫出聲，但她還是克制住了自己。

發燙的清水漸漸形成一個個冰藍色的符文，慢慢爬過女孩們的全身。

過程很漫長，周圍的人無聲的看著她們，旁邊的數位圣騎士甚至準備好了長槍隨時應對突發情況。

儀式失敗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幾乎每次儀式都有那么一兩個不能通過，所以大家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至于空缺的人，以后會抽時間再補上的，那時就不會有這么多人觀禮了。

一股滾燙的熱流席卷了克里斯蒂娜的全身，那種刺痛幾乎要刺穿她的骨頭，脊椎處仿佛有荊棘從上面爬過。

它仿佛生有無數只洗腳，緩慢的從骨縫中劃過。

黃豆大的汗珠從女孩們的身上滑落，她們紛紛倒在地板上。

克里斯蒂娜聽到了安娜的嘶吼聲，她似乎堅持不住了，但克里斯蒂娜現在沒有精力去看她。

那個金色的身影出現了，但不是在這里。

克里斯蒂娜抬起頭，看著遠處的塔樓上，在窗邊出現的他。

維特羅爾……

為什么在那里？那不是他的塔樓，為什么會在那里？

克里斯蒂娜第一次痛恨自己的眼神太好。

那個俊美的男人正摟著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兩人親密的靠在一起，越來越近。

克里斯蒂娜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她不敢再看。

明明是戒律所不允許的，為什么？

如果，自己再漂亮一點的話，他會向自己伸手嗎？

但克里斯蒂娜沒時間再想這些了，因為她旁邊的安娜終愿失敗了。

無數的藤蔓從她的身體里破體而出，她連哀嚎都消失了，身體里一滴血也不曾流出來。

安娜殘破的身體掛在扭曲的藤蔓上，再也不能動彈，那個笑嘻嘻的女孩就這樣離開了。

是被它們吸干了嗎？

明明之前還那么開心，還說不用回家真是太好了。

幾分鐘而已，她就成為了冰冷的存在。

克里斯蒂娜終于也暈了過去。

夢里，出現了一棵巨大的參天古樹，枝繁葉茂，無數的根須從枝干上垂落下來。

無數的光點在它周圍環繞著，克里斯蒂娜認出來了，這是圣樹，但外面的人更愿意叫它世界樹。

這是…圣樹的精神體嗎？

她仿佛能聽到圣樹溫柔的聲音在輕輕呼喚她，那是她聽不懂的語言，但克里斯蒂娜還是從中感受到了痛苦和哀傷。

她順著圣樹的指引看到了它根部的黑點。

已經有三分之一的部分被污染腐蝕了。

那些黑點令人感到惡心，克里斯蒂娜腦海里嗡嗡的，和她一樣的還有其他幾個通過儀式的女孩。

她們突然意識到了什么，那些前任圣女是騙子！

她們說了謊，她們沒有和任何人說過圣樹在枯萎，這些騙子！

但女孩們看到了那些人的靈魂，她們一臉坦然的回到了圣樹的懷抱消失不見，從樹冠處，幾個新生的小光點蹦跳著冒了出來。

像新生的嬰兒圍繞著圣樹，歡快的嬉戲著。

克里斯蒂娜看到最后一個人消失前嘴唇一張一合說著。

對不起，衰敗加速了，對不起，我們做不到，拜托你們了……

克里斯蒂娜腦海里簡直炸裂開了，她的生命好像比她想象中更短暫。

什么都沒有，什么都沒有得到，一切都是騙局。

好…好恨啊！

克里斯蒂娜迷迷糊糊的離開了圣樹的精神世界。

腦海中一片混沌，一個女聲出現了。

“你…想要報復嗎？”

“給那些玩弄你人生的家伙一點顏色看吧！”

“怎么樣……借給你我的力量吧？”

這…是夢嗎？

哪怕是夢也好，她現在也想報復，怒火在她的心中燃燒。

“我愿意……”

“那么…如你所愿”

克里斯蒂娜這一次，徹底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