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花底傷情藏不住
- 嫡謀亂紅妝
- 惜挽·墨
- 3507字
- 2019-08-06 21:38:17
臨行前的一夜,沐方朔將自己的女兒叫到書房,跟她直言皇帝有為其婚配的打算,她這一走,有可能日后便長留于京中。
琉惜只是安靜的坐在一側,并沒有過多的激動言語,她垂首苦笑。
天子一令,她就得離開生活了十七年的家鄉(xiāng),跟著穰平侯的隊伍一起返京,倘若天家真的賜婚,又哪里有回旋的余地。
就算她可以不顧整個沐氏家族數(shù)百年的清譽抗旨,那個不知身在何處的他,又能聽到消息回來見一見她嗎?
百姓不予世族爭斗,世族不予皇室相爭,這是自古長存之理。
因為斗不贏,也爭不過。
從父親的書房出來,琉惜看著天上皎潔的圓月,仿佛回到那夜送他離開的場景。
他叫殷池風,出身不怎么好,第一次見面是因為他在街上行竊被一個富家少爺捉住差點打死,她與父親游學經(jīng)過碰到了,父親就將他救下收為門生。
可是她知道,他是一個有忠肝義膽俠骨丹心的人,他絕不會在這小小的一城平靜的活一輩子。
果然,他在沐氏府上住了半年時間,碰上朝堂征兵去邊塞戍守,他毫不猶豫的就去報了名。
那一夜天上也有這樣一輪皎潔的圓月,他將一柄祥云紋玄鐵小匕首送給她,直言三年為期,如若還活著,必定歸來以一城紅妝迎她為妻。那時候她還是個小丫頭,并不那么明白情愛有多么刻骨銘心,隨著他離去,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她把他扎根在了心底。
如今,已經(jīng)是他離開的第四個年頭了,他,是已經(jīng)在邊塞投身報國了嗎?
要不然為什么,他都不回來?
她馬上要離開這里了,如果他回來了,找不到她,可怎么辦??!
仰著的頭,還是無法抑制一涌而出的眼淚滑落。
這一夜,同樣睡不著的還有在這里住了這么長時間的祉祿。
他翻來覆去睡不著,干脆披了大麾想去安濟坊走走,不想在花園看到了這樣一幅景色。
不動聲色的走到琉惜身后,借著比她高出一個個頭的優(yōu)勢,輕而易舉的看到她握在懷中的那柄匕首。
那玄色的匕首很是眼熟,他好似在哪里見過,可一時又想不起來,素來隨性的出手將它抽了過來,想要細細觀看。
思緒早已遠飄的琉惜被突如其來的大手嚇得差點驚叫,愕然回首發(fā)現(xiàn)是那小位小爺后撫了撫心口平靜了些,這才羞紅著臉怒道:“小侯爺深夜不歇息,在這里搶奪東西是做什么?”
“我搶了嗎?”他睥睨了她一眼,嗤笑道:“我是拿。”
她正欲反駁,突然聽他說了句:“殷池風?”
“你,你怎么知道?”她剛平復的心又狂亂跳了起來,那個名字,她四年沒有從其他人口中聽過了!
完全忘了男女授受不親之禮,她猛地抓住他的衣袖,忐忑的問道:“侯爺,認識他?”
“我曾在殷池風處見過一柄一樣的小匕首。嫻熟知禮的沐氏小姐,怎么會有殷池風的東西?”除了他生病那段時間沒有氣力嘲諷她,讓她好過了一段時間外,從他住進沐氏府邸,他對她的嘲諷絲毫沒有減弱過。
“他曾是父親的學生,我們認識不奇怪?!彼謴土死潇o,收拉著他衣袖的手,改為掌心向上伸到他面前,接著道:“殷大哥當年從軍報國,臨行前為贈我小匕首用來防范一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有什么問題嗎?”
他何嘗聽不出她話中的話,本欲發(fā)怒,借著月色瞧見她眼見的淚痕,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勾起嘴角,邪魅一笑道:“看來你傾心于他?!?
“自古女子貞潔為重,還望侯爺口下留德,也為一分自重?!?
她又恢復了淡然冷漠,讓有心挑事的他覺得一個拳頭打在棉花上,那感覺很是不爽。他將匕首別在腰間,也沒打算還她了。
堂堂侯爺強占一個小玩意,應該還是能占得過來。
看穿他的心思,琉惜也不打算去奪回,畢竟男女力道有別,她搶不過??此_正欲離開,她忙道:“匕首既然你拿走了,那能不能交換一個問題?”
“你想知道什么?”他身子修長,邁出兩步已經(jīng)有些許距離,回過身開口問她,就見她小跑過來,定在自己身前雙眸緊緊盯著自己的眼睛問:“殷大哥,現(xiàn)在在何處?”
聽著她的問題,他嘲笑的語氣更重了:“殷池風現(xiàn)在是京中建畿營下建章軍衛(wèi)尉,受封御前侍衛(wèi),是陛下身前紅人,整個皇城沒有人不認識他??磥磴逍〗銓τ谝蟪仫L來說也不是那么重要啊,竟然沒有遣人來給你報個安好?!?
沐琉惜的臉色隨著他的話越發(fā)的蒼白,她問他擔心了整整四年,夜間常常夢見他在戰(zhàn)場上一身是血的模樣,又夢見他魂回雍原,對她說著抱歉的樣子。
現(xiàn)在她只有一個念頭,她要尋到他,質(zhì)問他當年那些承諾,是不是轉身就忘記了。
她回神過來的時候,身前的人已經(jīng)走遠。
其實從父親的口中,祉祿的言語中,還有前些日子的圣旨中可以感覺得到,如若天家賜婚,她的良人只怕就是這個這么厭惡自己的爺。
她知道他喜歡的人是公冶世族的大小姐。
人就是這樣的,你不喜歡一個人的同時那么那個人也不會喜歡你,就如同他是那么不喜歡自已一樣,自己其實也不喜歡他。
可是他們都是無可奈何的可憐人。
接二連三的事情很快將琉惜的擊垮,臨返京的前一日她病怏了起來渾身發(fā)冷,額頭卻燙手的很。
原定讓阮氏留在雍原安過晚年的想法,也隨著她這突然的一病發(fā)生了變故。
阮氏坐在她床榻邊上,握著她的手,很平靜的說道:“皎皎,乳娘這一輩子都不幸運,丈夫早逝,兒子夭折;可乳娘這一輩子卻又很幸運,因為能夠看著你長大。乳娘知道此次進京不是什么好的事情,乳娘絕對不會拖累你,就讓我跟著罷!”
阮氏自從兒子夭折后便進了沐府,心里早已經(jīng)把自家小姐當成自己孩子了,為娘的又怎么能舍得自家孩子走那么遠呢!
終究是拗不過阮氏的決心,還是把她帶上了。
琉惜以身子不適為理由沒有和其他人坐在一輛車上,跟阮氏兩個人上了最末尾的那輛馬車。
她裹著厚厚的貂裘小被靠著車廂內(nèi)的小椅上,一手握著書卷,一手抱著一個小暖爐,雖然車架簡單不似他人的華麗,倒也是自在的很。
手上的書倒也不是講什么大道理的正經(jīng)書,只是一些關于晉陽城的民俗故事,寫得還有些栩栩如生,讓她不是咯咯直笑。
阮氏看不懂幾個大字,見她眼中趣味濃郁,也不去叨擾她,橫豎她的高熱退了下來,自己也放心多了,拿著針線安靜的在一旁給她做些貼己的衣物。
連接幾天,她都沒有看到祉祿的身影,也恰好她現(xiàn)在不想見他。
那夜他發(fā)現(xiàn)了她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還嘲諷不止,著實讓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對他為好。
本來以為這份平靜可以維持到他們回到京中,不想到晉陽前夜他們在官驛就碰上了。
說來也巧,祉祿因為公冶世容不搭理自己,憋著氣到院子里靜靜坐著,而琉惜則是非常純粹的因為晚飯多吃了兩口有點積食,打算在房間附近走兩圈。
官驛的燭火不比自家,凡事需要講個節(jié)儉,院子里燭火昏暗她隔著十步距離才發(fā)現(xiàn)亭子坐了個人,透著皎潔夜色瞧見他頭上的游龍鏤金束冠,才驚然想轉身離去。
到底是心中藏了事兒,她轉身太過荒亂了,兩腳不聽使喚的打了個踉蹌,雖然避免了摔倒在地上,可囫圇兩步踩在了旁邊的樹下,踩斷了枯落在地上的小樹枝。
“嘎吱”一聲驚擾了在亭子里靜坐沉思的男子,他陰沉著臉回過頭發(fā)現(xiàn)是她后,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好看卻讓她心驚的笑容,朝她擺擺手道:“過來。”
現(xiàn)在走已經(jīng)是來不及了,她認命的走過去,僵硬的笑著福了個禮道:“侯爺還未歇息!”
“虛偽的禮何必多做?你坐下?!膘淼撝噶酥笇γ娴奈恢?,聲音淡漠如冬夜涼水。
“侯爺有何吩咐?”既來之則安之,她恢復了平靜,去履上座。
“明日約午時就會進晉陽城,在京中不比得在雍原,不要說太多無謂的話語?!?
他是讓她不要說太多跟他有關的事情。
“琉惜明白?!?
“還有,倘若長公主說起關于我們的事情,我希望你可以拒絕。”
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的眸子還有這樣犀利的時候,好像閃著寒光的利劍,刺入她的心底??伤牭竭@個請求卻有點覺得好笑。
“侯爺是說,讓我拒絕婚事?”她雖然知道他心底有人,可讓她一個女子去拒絕,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
“是,你去拒絕?!彼鸬弥苯痈纱唷?
“侯爺您是長公主的親弟弟,是陛下的嫡子,這兩位無論是誰想賜婚,琉惜好像都沒有任何還口的余地?!彼诟嬖V他,站在關系上來說,他拒絕比她去拒絕要安全。
“嗯,我是長公主親弟弟,也是皇帝陛下嫡子?!彼麤]反駁,“可是,我不能忤逆他們?!?
她突然覺得被氣得有點想笑,“侯爺,你可知抗旨……”
他打斷了她:“你,沒有拒絕的余地?!闭f著,他從腰間取下那夜他強行拿走的小匕首,晃動了一下道:“私相授受,私定情緣,對象還是被賜婚的穰平侯夫人,你覺得就算沐氏世家丟得起這個人保住你,殷池風,還能活著出晉陽城嗎?”
他的話好像迎面潑來的冰水,讓她的身子又開始發(fā)冷打顫。
難道是她從來都看錯了他嗎?她一直以為他就算是比較混一點,比較紈绔一點,心還是想著正義的,可是他現(xiàn)在,卻在逼迫要挾她?
“我知道侯爺?shù)囊馑剂??!彼嘈σ环?,看著那夾在修長好看的指尖,借著月色透著點點寒光的小匕首,心中無限后悔,那夜為什么,為什么要在庭院里拿出來?
“侯爺,琉惜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侯爺成全?!?
“你在跟我談條件?”他眼中的冷意更深了。
“嗯,算是吧!”她的心中已經(jīng)冷凍至冰封了,也無懼這更寒一分。
“說!”
“到了京中,我想和殷池風見一面。作為感謝,我會讓事情如侯爺?shù)囊?,絕不會嫁給侯爺。”
她知道,他讓她說,就是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