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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日華云影映松濤

  • 嫡謀亂紅妝
  • 惜挽·墨
  • 4362字
  • 2020-08-03 21:17:39

圣駕出宮的這一天,皇公大臣和屬國使臣們集結在演武場上,皇帝健步的走到高臺之上正中位置。

只見皇帝頭頂游龍鏤金發冠,一襲明黃龍袍掩蓋在金絲鎖子甲下,腳上的皂底鹿皮龍靴上有金絲嵌繡栩栩如生的五爪飛龍和吉祥彩云,那步態威嚴的模樣根本看不出他的身體早已垮了大半。

整個演武場的四周站滿了建畿營的將士,他們一身精黑鐵盔甲,手扶精鋼所制的陌刀,各個站立如松,氣勢威凌。皇帝受眾人叩拜后掃視一眼驟然開口道:“掌廷尉、建章軍衛尉,榮親王、桓王聽令。”

“臣在!”四人同一時間出列,單膝跪地,聲音在這空闊的場中異常的響亮。

“此次出宮,由建章軍衛尉御前衛駕,掌廷尉于鑾駕之后伴長公主鳳駕。榮親王護衛外邦來使車駕,桓王守護宗親車駕,不得有失。”

“諾!”

圣駕出宮將公冶子指派給長公主為護衛,早已不是一次兩次了,朝臣倒也見怪不怪,畢竟這位嫡長公主,是皇帝的掌上明珠,心頭寶貝。

東景皇帝盛寵安華長公主事情天下皆知,只是盛寵至讓天下武學將門大族的家主公冶子保護她一人,仍是讓屬國使臣頗為驚訝,他們分分審視起那位英姿颯爽一身白銀鎧甲的長公主。

桓王橫眼觀望著長公主與其身后那素來不入圣眼的穰平郡王,眼神不經意的掃視到了圣駕下方的沐方朔,恍然回神。

至上一年的近秋伊始,至今不過短短小半年時間,祉祿看似無心朝政,但是身邊的人,都已經開始滲入朝堂且直擊重心,連皇帝都開始不再對他呼喝怒罵。

與琉惜正垂首低言不時無聲嬉笑的祉祿明顯也感受到了有一股異常陰森的目光朝著自己,他抬起頭尋到了那一處目光,與之對視片刻,拉過琉惜到自己的身前,看似為她整理衣襟,手卻不經意的在她箭傷附近輕點了兩下。

這是正面的宣戰。

他晉祉祿,從來不怕爭斗,如果說人性本善,寬宏為本,那么他的善良與大度早就在他母后仙逝后他獨身在深宮之中的那段黑暗歲月中磨滅了。

他們目光似無形刀劍,暗中較勁過招,卻沒發現的還有一人,一直淡然薄涼的看著自己。

那日卓遠給公冶子送東西時,恰逢瑞王也在場。瑞王果然還是無法如他面上那般毫無波瀾,今日與桓王站在一處,他的雙手在袖中早已攥得關節發白,拳頭面上青筋憤怒暴起。

雖說那日祉祿與朝堂之上將褚融的遮攔了二十年的事情于大庭廣眾之上盡數說出,借著那正義凌然狠狠的刮了他一記大耳光子,可他是軍中將帥出身,雖說如今投身致力于奪東宮之爭,可畢竟是經歷過兵戈交戰的熱血英雄。

對于褚融一己之利害得這么多的人無辜枉死,他自是認為他應該受到懲戒。于情他已經盡過力,輸了,他也辨無可辨。只是他在戰場上戎馬戰爭多年,身上的血早已被好戰的性子所主導,他又怎么會甘心,自己竟然成為他們桓王追逐皇權的踏腳石。

“武之相爭,以快為首,權謀之斗,勝在隱忍。”褚融一直安靜的站在他的身后,見他拳頭咯吱作響,唯恐他面上的從容淡漠掩飾不住。

早在眾人都在猶疑是否應該在宮宴名單增添褚融的名字時,其實皇帝已經親提朱筆將褚融的名字添在末尾。

初知此事的褚融還以為皇帝終是不會如此絕情,他一生為國四處征伐,最為寵愛的兒子也為國捐軀立下不世之功。可當他那日在招待屬國的盛宴之上看到昔日的敵對半生的人才知道,原來皇帝放他出來不過是要讓他震懾素來傲慢的邊戎王。

“圣上起駕!”

一聲高喊,拉回了眾人思緒,眾人跪拜迎皇帝上了車駕,皆陸續起身上了各自份位的馬車。

浩蕩綿長的隊伍在飄揚的黃底紅邊的龍旗之中緩緩駛出晉陽城。連接城門的大道兩側跪滿了百姓,他們早早就在路邊上等候已久,為的便是皇帝路過之時叩拜高喊一聲萬歲。

皇帝年少登基,素來施以仁政寬厚待人,又重視民生之治多次推行大赦免除眾多被嚴苛刑罰牽連的罪奴,深得百姓民心。從皇城到獵場的遙遙路途,圣駕所到之處,百姓無不俯首拱地高聲唱喊。

祉祿挑著車簾子,看著這一路以來從無斷絕的老百姓,眼神深邃復雜。

這天下,還有很多弊端很多不足,他很想去祛除那些污濁,讓天下更為清明乾坤。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他日升座御極,能否也能如他父皇一般,大治天下做一位萬民敬仰的盛世明君。

一行人舟車勞頓中途又歇息了個把時辰,旁晚才到了皇帝御用的馳馬狩獵之上林苑。

上林苑并非只是一片林子,它分有圍場、御春苑還有行宮。

圍場方圓百里皆是參天林木,其中散養著有百獸,以供秋冬狩獵取之。而御春苑之中各處景色都是參照古籍中的蓬萊仙境說修建的,依山引流的山泉匯行宮之中人工開鑿的太元池,山水咸備林木繁茂。

上林行宮就更加不用說了,金鋪玉戶豪華壯麗,清幽雅靜恢宏壯麗,如筑臺登高極目遠眺,可觀致晉陽城莊嚴肅穆的城門。

大家在行宮之中都已經累了,忠靖侍候皇帝更衣后直接出來宣旨休憩,連晚宴都免了。

第二天清晨才在放眼望去是寬闊的廣場長集合,前面九級陛階上的巍峨大殿門前,皇帝一身對襟金鱗罩甲,腰間挎著金鞘寶劍。

眾人山呼叩拜,皇帝昂首闊步走下,抓著馬鞍一腳踩在馬鐙上發力跨了上去。

場地寬闊,皇帝與眾人離得有點遠,唯有殷池風和忠靖看到了他方才一股發力后微微青白,連氣息都微微急促起來。

祉祿今日也穿著窄袖騎裝,沒有帶往常的鑲碧鎏金鏤空發冠,只用嵌著一枚珠寶的錦緞束著頭發,一身墨色窄袖過膝錦袍,衣襟和袖口處綴著的明黃緞邊兒鑲繡金線祥云,腰間佩戴一枚精致小巧的玉笛,俊朗的面容上此時還是掛著一抹放蕩不拘的淺笑。

柯拔索瑪在人群之中,被他深深的吸住了目光。

他與瑞王、桓王同站一線,沚禎作為親王站在前頭,朝中較為拔出的四位皇子都參與了此次競獵。

獵場素來少有女眷蒞臨,即使來了大多數也只是在行宮前方的會場等待男子歸來,女子披甲持弓上馬進入圍場一同狩獵更是位數不多。

皇帝昨夜下賜遠揚鷹笛的時候沒有給到安華,她便知道這次的春獵皇帝沒打算讓她進圍場。

可安華是什么人,她可是七歲就與皇帝同騎汗血寶馬馳騁圍場,自幼由皇帝親自教授騎射的長公主。雖說她并沒有在競獵的隊伍之中,可連入圍場的機會都不給她,她是不愿意。

大伙蹬上高頭駿馬皆摩拳擦掌等待皇帝一聲令下便沖入圍場。安華趕在圣令未發搶先一步騎著她那匹白馬跑到最前面皇帝身側,鼓著雙眼望著皇帝,也不開口說什么。

皇帝見她一副武裝,便知道她心中所想,可那終究是自己心尖上的寶貝,他舍不得苛責,只是微微蹙眉低聲道:“安華,此次狩獵你留在行宮陪同穰平郡王妃,不要進去圍場了。”

倒不是皇帝要不愿意帶她,只是這次狩獵不比以往只是一些沒有什么殺傷力的動物,圍場放出了生性兇猛的巨型人熊,且不說這人熊有多危險駭人,還有邊戎和高鮮異口同聲一唱一和的要求舉辦這次競獵背后的目的,他們來勢洶洶是模樣也著實是讓皇帝憂心。

他素來怕安華會發生什么危險的事情。

安華正了正眸子,不再去看皇帝的面容,卻也不離去。殷池風自知這不是自己能干涉的事情,便退了兩步,以免讓皇帝的面上不過去。

而忠靖公公與他不同,他侍奉君主大半生,唯恐皇帝方才身子便不大好又被安華惹得氣著,慌忙走到安華身旁垂首低眸勸說。

“忠靖,去取朕的弓來。”皇帝不動聲色的阻止忠靖,又傳召公冶子前來:“此番進圍場,在建畿營中選出一支精銳小隊跟隨長公主,長公主如有什么閃失,這建畿營你也就別再督軍了。”

“諾!”

公冶子今日是東景競獵隊伍的主帥,皇帝再疼這個女兒也得顧全大局,可又怕萬一那人熊還是讓安華碰到,只得將自己的傳音鷹笛給了她,又沖建畿營中調遣精銳跟隨保護。

圍場的獵物放閘,兩名將士抬上一支木籠到圍場入口打開,一只高角花鹿率先從籠中跑了出來朝著圍場蔥郁的林中狂奔。只見皇帝挽起臂膀左右開弓,羽箭自弦上飛射而出精準射中了花鹿。

殷池風快馬上前查探花鹿情況后舉起紅色黃邊的龍紋旗幟,四周將士見狀高呼三呼陛下神武。皇帝將手中的精良彎弓給了安華,舉起右手朝圍場一揮,只見早已躍躍欲試的眾人揮起馬鞭,揚起的漫天黃沙之中勁馬奔騰,齊往圍場沖去。

等眾人離去后皇帝下了馬,雙眸眩暈險些跌倒在地,幸得忠靖及時扶住。遠遠站在外圍的琉惜瞧見皇帝虛晃兩下的模樣不由得有些擔心,見皇帝轉身進了行宮殿內,再三思量還是有些不放心,小步跟了上去。

皇帝接連奔波早已身虛體乏,原本也沒想去圍場馳騁,忠靖剛為他脫下鎧甲殿外侍衛高聲報道:“陛下,穰平郡王妃殿外候駕!”

因著祉祿跟皇帝并不親近,琉惜平日了除了日常的初一十五進宮問安,平時也未與皇帝多有接觸。雖說皇帝素來歡喜她的乖巧嫻靜,但是礙著祉祿的關系他也從來沒有過多表現對這兒媳的關愛。

“傳。”

琉惜緩步走到殿內,恭恭敬敬的正要朝著皇帝行了個叩拜大禮,皇帝憐惜她年前大病初愈,提前開口免了她的禮,又賜了座。

原本琉惜見駕是要為皇帝問安,不想反而自入殿后就一直被皇帝問話,反倒沒了機會開口。

“琉惜啊,年前的大傷可好全了?”

“回父皇話,已經大好了。”

“大病即使面上好全也總是應該頤養以防皮下暗傷未養好。”皇帝看著她這番恭順溫和的模樣,越發想起自己的皇后,他嘆息一聲又關切問道:“穰平郡王自幼離開朕的身邊沒得君父教導,安華對他過于寵溺素來驕縱,你與他相處多半是得吃些暗虧。自成婚后他可有欺負于你?”

琉惜倒是沒有想到皇帝對祉祿如此知曉,她瞧著皇帝慈祥和藹的面容恍了恍神,如若不是因為知曉皇帝對祉祿的苛刻薄涼,她還以為這是一對慈孝父子。

“回父皇話,郡王爺性情溫潤并沒有對兒臣不好。兒臣讓父皇費神了!”琉惜回神過來微微垂首,耳根泛紅,倒不是她嬌羞,而是略有羞愧。

細算起來好似自打成婚之后一直是自己在做女兒憂愁多思,并沒有過多的顧及他的心思。有時候在他的溫情與包容之中,她甚至忘記了,她的夫君曾是多么的乖悖違戾狂妄自傲。

皇帝瞇了瞇眼神看著琉惜這般模樣,也自是知道他們之間相處應是和睦。他打了個呵欠,忠靖微微上前躬身請琉惜退下后,皇帝從衣襟中取出一塊雕刻得丑不堪眼的玉佩,滿是愛惜的一下又一下的來回輕撫。

而此時,祉祿一行人已經進入圍場深處,他微俯身去取箭筒里的箭,眼角瞥見身后的陰影不由得微微勾起嘴角。

這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他將羽箭放回箭筒,又將手上的彎弓掛到馬背上,輕駕著馬兒走到一處人煙鮮少的地方,環顧四下確認無人后才仰首道:“二皇兄不去狩獵,一直跟著我這是要做什么?”

桓王自叢林中駕馬出來,一雙陰鷙冷眸看著祉祿,“皇兄倒是如來不知六弟有這般能耐,可以發現皇兄蹤跡。”

那夜的官驛刺殺,他做足了完全的準備,就連那些死侍身上的刺青都被一一磨滅,有參雜著褚衛軍中將士,就連禁庭司也沒有發現絲毫與他想干的線索。

可是今日他的線報卻告訴他,瑞王知道了那夜的刺殺是他的人。

一個已經開始沒落倒臺的皇子,還會有能耐去翻查禁庭司已經定審歸檔的案子?他本來也沒從祉祿身上去想,可是方才在在殿前的一幕,祉祿故意點了兩下琉惜身上舊患,他就知道了,查出這件事的人,是祉祿。

“近來天氣陰冷,難得見日光,今天卻撥云見日,皇兄倒是別忘記出來見見光影。”祉祿輕笑兩聲,同樣雙眸冰冷,開口聲音利如索魂鐵索。

不等桓王搭話,祉祿又道:“皇兄,祉祿素來橫行傲慢,最是無禮護短,這事,你是知道的。”

他的話說完后便徑自揮鞭策馬而去,留下桓王在揚天灰塵中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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