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規律什么的，果然是找不到。

一直曾經面對的困苦與希望，都將在數不清的時光之中化作灰塵，然后飄散在這方世界里，直至自己也消失。

將那些東西弄好了之后，亦閣主便吩咐了人替何苑換上藥，自己走出了屋子。

正對著門口的那片竹林里，那個身影似乎已經在那里站了很久了，對他關門的聲音也沒有半分反應。

大概是想什么事情入神了，沒在意周圍的環境。

亦秋羅緩緩走近。

站在那里的人側了側臉，看清楚來人是誰之后，也沒有太大的反應，重新轉回了頭。

“其實，我原本以為你不會在意這些事情的。”

沈文晞笑了笑，略微側了側頭，“我是不曾想到，你會應下這份差事。”

亦秋羅也沒有什么辯解，反倒說了另一件事，“以前，我總是以為，他能承擔下那一部分的話，我就當個閑人。所以從來不聽師父他們的話，醫術方面幾乎是沒有寸進。好在過了這些年，倒也有了幾分皮毛本事。”

“是啊，不過，你就沒意外，我為什么沒回去嗎？”

“從這里回去，起碼要大半日的功夫，想來現在回去，到的時候也已經入夜。”

“嗯，亦閣主說的是。”

沈文晞笑了笑，然后低下頭，右手揉捏著眉心。

“其實，現在又云亭在，你還無需如此的。”亦秋羅想了一會，還是放棄了說服沈文晞的想法，“罷了，你還是早些回去，多歇歇也是好的。”

“謝謝。”

沈文晞抬起頭，似乎在看那那些葉子，有些出神。

想必，那些人，一定會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看著她所做的一起切，然后入夢中。

目光仿佛透過一片平靜，直直地望向那一片曾經被鮮血染紅的大地。

哭聲，叫喊聲，還有那一面面半殘的旗幟。她站在殘缺的城墻之上，看著從城門口，帶著一行騎兵直接沖向敵人的兄長。

那一身有些血跡的戰袍是她疊好，送到兄長的手中的。

遙遠的天空，一整片晚霞，將這方天地都映照成了紅色。就連那原本矗立在視線盡頭的灰白色長煙都多出一片陰影，然后繼續綿延而上。

再飛踏出護城河的橋的時候，兄長拉起韁繩，那匹黑色戰馬前腳離地，長長嘶鳴一聲，然后回頭看了站在城頭之上的沈文晞一眼。

就連那雙瞳眸，似乎都染上了那一分晚霞的顏色。

既然已經知道結局，她的心中便拋卻了那份軟弱，只有驕傲。

這就是她的兄長，于行無懼，于事無悔。

極目遠眺，方圓數里，綿延不絕的都是敵人的士兵，而他們已經退無可退。整座城池已經苦戰了數日，整座城的士兵都愿意與他們推舉出來的那個人奮戰到最后一刻。

說來諷刺，那些老家伙們當初說得一個比一個激憤，口號喊得一個比一個響亮，如今到了這般情狀，倒是跑得比誰都快。

既然決定了，那么他們就不會后悔，成王敗寇，就是這般。

雖然她的兄長讓她回到兗州，但是她怎么會同意。

就算是沒有半分作用，最后落得被俘的下場，她也不會向那些人搖尾乞憐，便同自己的兄長一道，又有何妨。

沈文晞看著自己的兄長手執一柄長槍，直接沖入敵軍。一旁的都是這些年同他們一道長大的兄長們，就連她的表姐也披上了革甲，隨著兄長出了城。

她緊緊地握拳，然后睜大眼睛，沒有半分退縮之意，親眼看著那群最親近的人寡不敵眾，湮滅在敵軍里。

就算她無法身披戎甲，更無法策馬長槍，至少她能站在這里，直到最后一刻。

箭矢撲面而來，她拒絕了那些人的盾牌，執意站在最高的地方，拿著一把長劍，直指天空，像是最后的一面旗幟。

那年的沈文晞，十三歲，就站在城墻上，沒有絲毫退縮之意。

亦秋羅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嘴角挑了挑，將手搭在了他那位至交好友的妹妹的肩上，拍了拍。

沈文晞算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孩子。

他們親眼看著，在一場場戰爭之中，在原本應當嬉戲打鬧的天真年紀，她從一個涉世不深的女孩，蛻變成了敢于站在最前面、寧折不彎的領袖。

面對著數十萬計的敵人，就連那些誓死相隨的士兵都心生絕望的時候，他們兩人一個義無反顧地沖出城門，另一個站在最高處，無懼射過來的箭，看著自己的兄長。

當年若不是……或許自己才是那個該消失的人。

不過，既然發生了，就沒有后悔的必要，要做的就是吧現在的事情做好，不辜負他們的想法，然后完成未竟的愿望。

哪怕已經是罪孽，頂替下來又有何妨。

“聽你剛剛說，云亭姐姐已經開始在青州城動手了？”

沈文晞還是很敬重這位亦閣主的，也相信對方的消息來源。

“嗯，”亦秋羅見沈文晞已經將自己從思緒之中抽離了出來，也就沒有太過擔憂：

“云亭做事向來謹慎，不過，現在這里的情況并不安定，安平王是一直想搞事情，不過佐思一直壓著，倒是沒翻出什么大風浪來。”

“萬事都要當心，”沈文晞回頭，看了屋子里一眼，“想來，安平王這件事已經是蓄謀已久了，我最近不太方便，還要勞煩亦閣主親自在青州城。”

亦秋羅搖搖頭，不是很介意的樣子。

“云亭姐姐這幾日應當還在青州城中，勞煩叮囑她一句。云闕那邊有江清月，想來是沒有什么人敢造次，我只怕這邊咱們的人手不足。”

“放心，她有分寸的。”

沈文晞又看了一眼何苑所在的屋子，然后收回目光，語氣并沒有什么變化：

“佐思夫人看起來是想收下她。據我之前在安平王府的觀察，看起來還算是個可造之材，你們自己決定吧。”

話音落定，沈文晞沒有再耽誤，直接轉身，從右邊的門走了出去。

門口的小廝原本想跟上去，卻見亦秋羅左手抬起，往旁邊一擺，示意不要跟著了。然后自己也轉了身，從另一邊離開了這個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