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溫暖的地方。

嘉平七年。

“哎，老何，這里有一個娃娃，我們救不救哇？”說罷，還推了走在前面的人一把。

前面的人踉蹌了一下，回頭瞪了一眼那個披著破破爛爛盔甲的人。

“喊就喊，你推我干啥。”

剛想繼續(xù)走，先前的那個瘦一些的人拉著他，示意往那邊看看。

但是這個被稱為老何的士兵明顯沒有太大的興致，擺了擺手，十分敷衍，“就按將軍吩咐的，是咱們的人，就救；不是的，你管那個閑事做啥。”

后面那個人沉默了。

老何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的話里的問題，頓住了腳步，“等等，老顧，你說啥？”

先前被無視的那個人有些無奈地揉了揉眉心。

從小廝混到大的，老顧自然是清楚老何的遲鈍。但也是靠著那個人的一身蠻力，他們才得以度過很多危機。

深知他剛才完全沒有聽自己講話，老顧深吸一口氣，放棄掙扎，又重復(fù)了一遍剛才說的話：

“這里有一個娃娃，救不救啊。”

順著自己發(fā)小的視線望過去，果然在一片燃燒的木頭旁邊發(fā)現(xiàn)了一個蜷縮著的小身影。

那個小小身影一直在微微發(fā)著抖，原本在這個時節(jié)，沒有人照料的孩子只能淪為犧牲品。

雖然他們只是幾個大老粗，整日也只是掙扎在底線，根本不曉得上面的人做出的決策是什么，也預(yù)測不了什么時候，這一切才能結(jié)束。

老何抬頭，不知是因為晚霞的光，還是連續(xù)幾日的殘殺，目中所及的城池都已經(jīng)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色，血腥氣濃烈到就連他都能清晰地聞到。

雖說是勝利了，這座曾經(jīng)也富庶的小城也徹底不再。

害，管他對錯呢，他們這些人也就是聽從上面的命令而已。

周圍有不少同他們一般的人在清理這邊。將軍的命令是救助他們這邊的受傷士兵，但是，如果遇到敵人，還是要處理的。

不過，孩子的話……

他還沒來得及說自己的意見，老顧卻是先一步往那邊走了過去。

火光并不顯得溫馨，反倒因為孩子衣裙之上的血跡顯得蒼白。

仔細一看，那個小孩子臉色蒼白的可怕，蜷縮成一團，還在輕微抖動著，著實令人不忍。

不知道是被丟在這里的，還是……

下意識伸手抱起這個娃娃，很輕，大概也沒有多大的樣子，倒是讓老顧想起了自家的那個娃娃，愈加放緩了情緒。

見發(fā)小已經(jīng)抱起了這個娃娃，老何倒是沒有嫌麻煩。

在這個世道，能救一個是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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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大概是受了極重的寒氣，抱回去之后倒是讓一群大老爺們不知道怎么辦是好。多虧老顧家來了人，見幾個人都不得其道，這個孩子也是個可憐見的，又合眼緣，就準備抱回去。

反正養(yǎng)一個也是養(yǎng)，兩個也是。

老顧家那口子也是和幾個人一塊長大的，姓安，也是青州城的，同鄉(xiāng)，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兩個人都是家里最大的，打起來之后自然也就充了兵役，減了賦稅，家中情況反倒是寬裕了不少，兩個人也沒有太過不愿。

只不過老顧嫌麻煩，倒是至今就一個人。

老顧家的那個女娃娃也是差不多兩三歲的年紀，小名換做青蓬。那個孩子被抱回去之后，安氏就起了個小名，換做伊伊。

不過等到過了些時日，覺得平常叫伊伊太過拗口，也就換做阿尹。

原本的戰(zhàn)場離青州城的距離并不遠，安氏還有機會經(jīng)常去看望，但是隨著戰(zhàn)事的順利推進，距離越來越遠，老何與老顧就很少有消息傳回來了。

嘉平七年九月，朝廷軍隊在兗州遭遇伏擊，數(shù)萬大軍陷入苦戰(zhàn)，無數(shù)將士在那場戰(zhàn)役之后，就再也沒有消息傳回來。

幾人等了一個半月，終于見到有同鄉(xiāng)的人回來了。

萬幸，老顧雖然傷了胳膊，但是幾個人還算是保住了性命。

嘉平八年二月三日，叛軍暗中集結(jié)兵力，在后方發(fā)動反擊，一舉奪下青州城，并在城里大肆屠戮。

二月十七，執(zhí)行斬首行動，重新奪回青州城，城內(nèi)百姓死傷無數(shù)，官員將士更是無一幸免。

朝廷重建青州府，城中的人自然盡力從恐懼與悲哀之中走出來，踏上了重建家園的路。

顧家與何家并不在青州城內(nèi)，雖說是逃過了一劫，但是卻也受了不少劫匪的光顧。好在家中人都還在，一切都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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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的時間就這么過去，叛亂早已被鎮(zhèn)壓。

老何在某一場叛亂突擊之后沒有再回來。老顧混得不錯，叛亂結(jié)束之后當了青州府的一名護衛(wèi)。

老顧和安氏商量了，那個孩子的名字也就叫何苑。

何苑九歲之前的時候，還是經(jīng)常同青蓬一起胡鬧的。她比青蓬大半月，青蓬卻一直不肯叫阿姊，就一直阿尹阿尹地喚，也沒人在意這些。

青州府的新任州府名喚陳泰，老顧在他手下做事，倒是覺得此人比之前的州府有能力的多。

雖說不能評判那些治理的措施，但是至少從外表來看，這些年青州城不知繁華了多少。

今日，州府讓他們這些人把自己家稍大些的女孩子都帶到州府里。

好像說是這幾日請了一位識字的嬤嬤來，他們盡職盡責，也就讓孩子進來住上幾日，也學些針線活計的新花樣。

雖說是有些突然，但是之前也是有這個先例的，老顧也就帶上了何苑和青蓬。

安氏也忙于照顧家里的幾個小的，原本就是放任這兩個。現(xiàn)在倒是沒什么意見，自己的活計也能輕快一些，臨走時笑罵：

“快走快走，要是學不了點東西回來，打斷你們的腿哦。”

兩個孩子當然沒有當真，卻也應(yīng)了：“知道了~”

青州城離這里并不太遠，但是若是以這兩個小姑娘的體力，估計走到大半就要不干了。老顧搭了鄉(xiāng)親的一輛送貨進城的車。

還算是盛夏時節(jié)，早上有著些許的涼意，沒到中午卻又熱極。一行人出發(fā)的不算晚，卻也趕不上熱度上升的速度。

不少馬車早早尋了陰涼地避避灼人的陽光，不過貨物講的就是新鮮，尤其是蔬菜之類的，故而車并沒有停下歇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