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的變數(shù)有點多。

他有些遲疑，盯著不遠處的一群人。

不遠處就是最后一塊碎片，很快就能結(jié)束這一切了，可是那些在意識里出現(xiàn)過的人又出現(xiàn)在了那里。

他用了這么久，從最底層的地方爬出來，拼盡全力拿到了五塊卷軸的殘片，明明最后一塊碎片就在眼前，他卻不能直接走上前。

原因很簡單。

面前這些人雖然看起來虛幻，卻是真實存在的。他不能傷害他們，但他們卻能隨意攻擊他。這是之前的教訓(xùn)。

第一次遇到碎片的時候，這些人也是出現(xiàn)的。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這些人存在的意義，只是想走到前面拿到那塊碎片。

他們阻攔的時候，他還沒有動手，只是剛剛有那個念頭，一道傷口就出現(xiàn)在了離他最近的那個人的身上。與此同時，大腦里的刺痛讓他直接跪在了旁邊。

那個時候他就明白，這也是被規(guī)則限制的東西。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是金色的蝴蝶，然后逐漸透明，落到那個人的傷口上。他的頭也沒有那么疼了。

就像是躍動的浮光，輕靈又溫柔。

他有時候甚至覺得是自己眼花了。

閉上眼睛，記憶里那個聲音又浮現(xiàn)了出來。是很輕快的聲音，似乎為他能找到這最后一塊碎片而開心。

“吶，你閉上眼睛，往前走吧。沒關(guān)系，我會告訴你要怎么做。”

他沒有睜開眼睛，就按照話中的指使往前走。走得并不快，這么多年，這個聲音一直提醒著他往前走。每一次陷入夢魘的時候，醒過來之后只能記住記憶里的這個聲音。

記不清楚夢里發(fā)生過什么。

“再往前一點點，對，就在你的手的旁邊。再往左一點，好了。”

他的手握住了那一塊碎片，冰涼的觸感從指間傳遞過來。就像之前的五片碎片的時候一樣，卻又有些許的不同。

這些碎片就像是這個世界的Bug一樣，他從有記憶以來，好像就是在不停地努力變強，然后去尋找散落在不同角落的碎片。

不問緣由。

指尖傳來細微的刺痛。

他沒說話，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到了一片幽暗。他應(yīng)當是來過這個地方，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有一個鬼面人就那么站在他的面前，在鬼面人的身后懸浮著那六個卷軸的碎片。那人揮了揮手，旁邊就出現(xiàn)了很多金色的光點。

“看到你從煉體，一步步爬到宗師，再到如今的光景。如今如果讓你放棄掉你所擁有的一切，接受這些碎片，你會不會后悔？”

“明明能手執(zhí)易天之劍，你為什么選擇去撿起那些被厄難纏繞的碎片？”

“夢魘之中，你為什么要選擇一次次蘇醒過來，而不是重新選擇美好的夢境？你甚至不記得之前的事情，為什么要一直堅持著去做這件沒有意義的事情？”

“你的記憶里，還殘存著什么重要的東西嗎？明明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

他沒有回答一個問題，直接往前，與鬼面人擦身而過的一瞬間，那個人的身形化作同樣的金色光點。

光點匯聚的時候，那群人阻攔他接近卷軸碎片的人又出現(xiàn)了。

他第一次仔細打量這些人的容貌。他們中有耄耋老人，也有鮮衣怒馬的少年郎與清秀的女孩。他們的手里什么都沒有，卻不管不顧地撲向他，似乎只是為了阻攔。

右手虛握，黑色的氣流凝實成了一柄劍的模樣。

他沒有帶真的劍走進來，總是覺得那不是他的東西，如今也只是用了虛影。一個側(cè)滑步然后轉(zhuǎn)身橫劈。劍氣劃過那些人的時候，并沒有熟悉的刺痛，卻忽然覺得很疲憊，幾乎睜不開眼睛。

整片天地被染成了血色。

在他合上眼眸的前一瞬間，不知從何處飄來了無數(shù)金色的蝴蝶。盤旋過那些人身邊的時候，化作金色的齏粉，落在那些人的身上。許多蝴蝶纏繞著翻飛，最后從其中走出了那個女孩子。

他看到了那個女孩子的樣子。

或許不是第一次。

那金色的裙子，上面是蝴蝶的繡紋。她雙手合十，低下頭，然后緩緩睜開眼睛。他似乎看到了一對金色的翅膀，在一瞬間照亮了這片陰暗。

“你還記得我嗎，我們名字叫做滿月。”

女孩子的聲音低，卻是熟悉的音色，“我出生在一個滿月的晚上，是您給了我這個名字，并賦予了光芒。”

他抬眸，神色幽暗。

“當年異界崩塌的時候，是您帶著我們離開了那個地方，卻在迷域遭遇暗算。”女孩子的聲音近乎低喃，“您受了重傷，我們幾個強行突破，從迷域破開了一條縫隙，到了這里。”

“我本是最后入您麾下的，原本最弱的我在強行突破之后沒有機會活下來。但是這里是暗界，哥哥姐姐們覺得我是唯一一個能幫助您的，所以，活下來的是我。”

“當年剛剛到這里的時候，我的修為完成度只有五點七，在他們的幫助下突破到六之后，雖然擁有了釋放光明的能力，卻失去了身體，注定會永遠困在這里。”

“您看到的那些人都是您曾經(jīng)的手下，他們在消散之前，將您的六個碎片分別藏匿起來，然后用殘存的執(zhí)念守護。”

“之所以您能通過意識傷到他們，是因為這些執(zhí)念原本就是借助您的力量殘存下來的，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些執(zhí)念也是您的一部分。”

見他似乎想說什么，女孩子的眼睫顫了顫，停下來聽他講話。

“那，你記得我的名字嗎？”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沒有刻意壓低，卻有一種很沉的感覺。

滿月往后退了兩步，然后虔誠地跪下，“您的名字是寂，您告訴過我們，您的名字叫做沈寂。”

他低下頭，似乎在回憶著什么。

“所以，我的主意識化作了這個試煉之地？”

“是，”滿月并沒有起身，“這個暗界以為這里是個試煉之地，所以總是有很多人進來，卻很少有人能走出去。”

他笑了笑，“所以我妹妹的意識還在你那里嗎？”

女孩子嗯了一聲，一只金色的蝴蝶落到他的肩膀上，似乎很是親昵；還有一只盤旋在旁邊，然后落到滿月的身邊。

他伸手，肩膀上的金色蝴蝶落到他的手心里。

“韞溪，是你嗎？”

他的聲音溫和，看著在他掌心的蝴蝶。那金色的蝴蝶似乎聽懂了他的話，翅膀輕輕顫動了幾下。他的目光轉(zhuǎn)向滿月和另一只蝴蝶。

“滿月，你愿意放棄現(xiàn)在，帶著她去一個地方嗎？”

女孩依舊是低著頭，“即死，無怨。”

他笑了一聲，黑色的眸子似乎醞釀著莫名的風(fēng)暴，“即便是死，亦無怨無尤嗎。”

“從今天起，你們的名字就是，稷思和苑，苑，你現(xiàn)在帶著韞溪和稷思去吧。”他在空中劃出一道符，一個細小的裂縫就出現(xiàn)在了旁邊。

苑最后向他行了一禮，然后身形直接化作無數(shù)金色的流光，帶著那兩只金色的蝴蝶進了那個裂縫之中。

后面還跟著一只很小很小的紅色蝴蝶，不知是從哪里飛來的。

他笑這看著裂縫緩緩合上，周圍重新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