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這樣的小插曲,李鹿白和趙則騫之間的氣氛起了一陣的微妙。用過早膳后,兩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客棧,打算去瞧一瞧那所謂的“熱鬧”。
“有些地方結冰了,小心一些。”趙則騫回頭叮囑李鹿白。
“嗯,王爺,不對,三哥也小心。”出門前,趙則騫再次叮囑了她稱呼的問題,李鹿白也答應了,不過她剛剛只顧著注意腳下,一不小心忘記了,好在及時反應過來,不然免不了又要被趙則騫“提醒”一遍。
兩人循著人聲喧鬧的地方而去,待到近前的時候,人群正好起了一陣騷動,所有人都起著哄往一處擠去。趙則騫和李鹿白沒有再往前走,稍稍隔了些距離,遠遠地看了會兒,就見人群慢慢開始移動,許多人嘴里都在叫罵著什么,聲音太雜,聽得并不清楚,只聽到“殺”這樣的字眼。
李鹿白很快就明白了他們在喊什么,在人頭攢動中,她看清了人群中間包圍的一輛囚車,人群中的那些謾罵和詛咒,顯然都是沖著囚車里的人去的。
沒想到所謂的熱鬧竟然是這個。
“走吧,我們回去吧。”趙則騫在李鹿白蔫頭耷腦地收回視線的時候,伸手招了她一下。
“嗯。”李鹿白沒再去看那一邊的“熱鬧”,跟著趙則騫,準備回客棧去。
走了幾步,迎面有幾個人急匆匆地走來,顯然也是來趕這個“熱鬧”的。
“快點!快點!晚了就趕不上了!我要好好看看陳家那個養子的嘴臉!看看那個白眼狼的下場!”
“慢點!慢點!小心滑了!那白眼狼肯定是死路一條了!陳家那么好心收養了他,他到頭來居然恩將仇報,這種人還不得千刀萬剮啊!唉!就說收養來的沒一個好東西!”
……
那兩個人說著話從李鹿白身邊經過,既義憤填膺,又興致勃勃。
李鹿白停下了腳步,回頭又看了一眼熱鬧的人群,囚車被叫囂的人群包圍著,正慢慢向著她的方向過來,囚車里的人低著頭,頭發凌亂,雖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但是從身形看明顯是個還未長成的少年。有人拾起地上的冰雪向著囚車扔去,不知哪個正好擊中了那少年的面門,人群里發出一陣歡呼聲。
趙則騫發現李鹿白沒有跟上來,立刻回身過來看她,就見到了她一臉落寞地站在那里,寒風吹起她鬢邊的一縷碎發,發絲紛亂地飛舞著在她略顯蒼白的臉頰上打著圈。她那樣孤零零地站在那兒,抿緊的嘴角透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息,就像是一只被遺棄在路邊的受傷的小獸,孤獨卻孤傲,冷眼旁觀著眼前盛大的狂歡。
有誰牽起了李鹿白的手,將她冰涼的手掌緊緊握進手心,雖然對方的手也不甚溫暖,但是為她阻隔了刺骨的寒風。
李鹿白空洞無神的眼睛里慢慢涌起了霧氣,越來越近的囚車和人群在她眼中逐漸變得模糊不清,唯有眼前近在咫尺的這張臉龐,是她熟悉的模樣。
人群擁著囚車走來,趙則騫護著李鹿白輕輕地往旁邊避開,伸開手臂撐起寬大的斗篷將她藏在自己的臂膀下,隔絕了好奇者窺探的視線。
囚車和人群都逐漸遠去,喧鬧的聲音逐漸減弱,李鹿白輕輕推開趙則騫的胸膛,從他的保護中抬起頭來,遠遠地看著離去的囚車。
“怎么了?”趙則騫喚回她的視線,輕聲問道,“告訴我好不好,阿白?”
“我……”李鹿白看著趙則騫,語氣里帶著懇求,“我想知道這件事情的經過。”
“好。”趙則騫沒有再多問一句,向旁人打聽了幾句,就拉起李鹿白往本地的里正劉豐家去了。
到了里正家,趙則騫只表明了自己是從盛京攝政王府來的人,便受到了劉豐的殷勤招待。
“兩位大人是想知道陳家養子的那個案子?”劉豐誠惶誠恐地說道,“小地方還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人命案子,小的正準備往上報呢,不知道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對嗎?”
“既然還未上報批復,今日又是怎么回事?”趙則騫皺眉,氣勢不怒而威。
“大人有所不知,這起案子性質惡劣,發生之后全城的百姓都議論紛紛,群情激憤,小的這也是為了平民憤才想出了這么個法子。”劉豐解釋得振振有詞,說完之后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著趙則騫。
趙則騫微皺的眉心并沒有因為這個解釋而放松,不過未再做過多的追問,而是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一言未發的李鹿白。
“阿白,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就問吧。”
李鹿白看著劉豐低頭彎腰,奉承討好的樣子,心頭沒來由地就是一陣厭惡。她很少會對一個人產生惡感,今天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出平心靜氣的樣子來。
“我想知道這個案件的詳細經過。”李鹿白淡淡地道,語氣神情倒是有點趙則騫平日里的樣子。
劉豐立刻一句話就將事情的經過陳述了一遍:“事情其實很簡單,就是那陳家不滿三歲的親兒子被家里養了十五年的養子給殺了。”
聽著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陳述,李鹿白的眉頭也忍不住皺了起來:“就這樣?殺人的經過呢?定罪的過程呢?”
“啥?殺人的經過小的哪里會知道,小的又沒在現場。至于定罪的過程嘛,除了他之外,也不會有別人啦!”劉豐見李鹿白面嫩,回話的時候便隨意了很多,話音剛落就見趙則騫一眼瞟了過來,帶著明顯的不快,他趕緊又彎腰解釋道,“兩位大人,我們這地方又小又偏,走在街上大家都能聊上幾句,實在沒理由會去做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也只有陳家的那個養子有殺人的動機了呀!您二位想啊,他一個被棄養的孤兒,好命被陳家這樣的富裕人家收養,當了十幾年的大少爺,現在陳家夫婦老來得子,有了自己的親生兒子,陳家有了正經的少爺,他的地位不就尷尬了,陳家夫婦必然也不會如從前一般對他,這樣的心理落差就導致了他的殺人行為。而且陳家自己也認定了是這個養子下的殺手。”劉豐長篇大論地說完,還點了點頭,對自己的推理十分滿意。
“也就是說,你一沒有證據,二沒有所謂殺人兇手的罪行供述,就草率地給人定了罪!”李鹿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臉怒氣地看著劉豐。
“阿白。”趙則騫走到李鹿白身邊,安撫地握住她的手。
李鹿白用力地深呼吸來平復自己胸中的怒意,她的腦海里全是囚車里那個十五歲少年被眾人唾罵、欺侮時孤立無援、孤苦伶仃的凄涼模樣,這十多年來,他全心去信任甚至是去討好的家人,就這樣輕易地將他送上了斷頭臺。
“三哥,我想重新調查這個案件。”李鹿白顫抖著手用力回握住趙則騫寬厚的手掌,聲音微微有些哽咽,但是卻無比堅定,“即使他真的殺了人,也要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被定罪,而不是因為這樣莫須有的猜疑。”
趙則騫輕輕掰開李鹿白用力到泛白的手指,將自己的手掌放到她的手心,溫和地說了一個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