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既望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

暖風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林升《題臨安邸》

“夫君，我今日要去類雪軒一趟。”

蘇瑾懷放下手中的文書，看著錦蘇收拾書案上有些散亂的王府賬簿，道：“好，路上小心點。”

“我知道了。”

“佟叔。”錦蘇一進類雪軒大門便叫道。

佟叔從瓷器架子后顫悠悠跑出來，錦蘇都怕他再一不小心摔了，急忙道：“佟叔，慢點，我又不著急。”

佟叔站定，向著錦蘇一拱手，道：“小姐，您來了。”

錦蘇一笑，道：“我過來看看。你剛才在招待人？”

“是。”

佟叔話剛落音，錦蘇就見兩個身形，一個挺拔修長，另一個嬌小玲瓏，一看就是女人的小骨架。

二人轉過貨架，錦蘇道：“二皇子，公主？”

初修遠在錦蘇面前五步處站定，笑意滿面，一看就是謙和有禮之人，但是他的眼中神色卻毫無親和之意，道：“王妃娘娘竟有類雪軒這一瓷器店，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錦蘇神情淡然，與他對視，道：“不知二皇子為何對我這小小的瓷器店起了興趣，我這店在臨昌城也是勉強干下去，不似頡玉堂那種大店可比。”

初康樂道：“本公主和二皇兄能大駕你的破店，那是你的榮幸。”

錦蘇道：“那我還要謝過二位了？”

初康樂雙手一插腰，道：“那是。”

錦蘇道：“二位在我這小店里可有看中的？”

初修遠和初康樂都是皇室中人，見過的好瓷比錦蘇聽過的都多，進來看只是被店名吸引，想看看何等瓷器竟能用“類雪”二字。

初康樂不屑道：“全部都是下等貨色，連宮里奴才奴婢屋里的擺件都比不上。”

初修遠則低聲呵斥了她一下。

錦蘇不以為意道：“我說我這是好瓷了嗎，我這賣的都是尋常百姓用的實用物件，不是供高門大戶擺著好看的。既然二位看不上，那就別家看看。”錦蘇轉身，往里走去，道：“佟叔，送客。”

佟叔在柜臺后，聽這三人聊得是心驚膽戰，自古奉行“不怕生意小，就怕顧客少”，好不容易來了一位有錢的公子哥兒，小姐還一直在頂人家。自從五年前，自己來這里看店，小姐無論是對客人，還是對自己這把老骨頭一直是溫婉大方，彬彬有禮，今日小姐是怎么了？

佟叔把二人好好的送走，對錦蘇道：“小姐，您為何今日總頂撞人家呢？”

錦蘇使勁一拍柜臺，把佟叔嚇了一嚇，錦蘇充滿怒氣，道：“燕國人殺我爹爹，還指望我給他們好臉色嗎？！”

佟叔對錦老將軍身死之事，也是知之甚少，也只是聽街頭巷尾的議論，知道個一星半點。五年過去了，這個事一直是錦蘇心里的傷，誰都不能提，誰也不敢提。

佟叔端了杯茶上來，道：“小姐，您喝口茶，消消氣。”

錦蘇抽了抽鼻子，接過佟叔的茶，哽咽了一下，道：“佟叔，抱歉，剛才我失禮了。”

佟叔搖了搖頭，道：“小姐，沒事的。”

錦蘇在類雪軒里喝了杯茶，平復了心情，把瓷器的出庫入庫對好了，這才向佟叔告辭。

今日是八月十六，街上依舊延續了十五的熱鬧，小販叫賣聲，姑娘們的結伴出游，錦蘇一個人在中街上逛了逛，覺得孤孤單單的。

這條街每到爹爹在家時，都會陪自己出來逛，爹爹不在家時，娘親就會陪著自己，這條街上的每一個糕點、小吃，自己都嘗過。自己最愛吃的就是中街拐角處李記糕點的栗子糕，每次都覺得他家的栗子糕栗子味最濃，小時央著爹娘經常去買，哥哥不喜歡栗子的味道，偏偏要讓他吃，還不許他吐，看哥哥那副欲吞不吞的表情，自己捧腹大笑，娘就在一旁看著我們玩鬧，去的次數多了，連老板都記住了，但是自從爹爹離世自己再也沒去過了。

錦蘇站在李記糕點前，以前賣糕點的大叔，臉上更顯滄桑。

錦蘇還未說話，大叔熱情道：“錦小姐，您來了，可老常時間沒見您了。”

錦蘇笑笑，道：“大叔，老規矩。”

“好嘞。”

大叔把栗子糕用油紙包好，道：“您拿好。”

錦蘇接過剛要給錢，大叔道：“這次就算我送您的。”

“謝過大叔了。”

“錦小姐，您慢走。”

錦蘇一點頭，算是致謝，轉過身，打開那包著糕點的油紙包，糕點還是與以前一樣的糕點，味道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味道，只是吃的人只剩了一人了。

錦蘇沿著中街走，買些自己愛吃的點心，看著這繁華的街道。錦蘇看前面有皮影戲，自己也過去湊了湊熱鬧，只是人已經滿了，只能站在后面了。

“抓小偷啊。”錦蘇聽這一聲，轉過身，走了幾步，要查看發生什么事，就被一個跑得極快的人撞了一下，自己就快要倒地時，被人抓著手腕，使勁一拉，又被人一扶，這才站穩。

錦蘇一看，道：“辛凌，你怎么在這？”

“回娘娘，跟隨王爺辦差，路過。”

一個人跪在地上，手被人扣在身后，他還在極力掙扎，道：“放開我。”

鉗住他雙手的就是初修遠，初修遠把他偷得錢袋子還給姑娘，把那小偷往辛凌那一推，辛凌立刻反扣住他，初修遠道：“辛侍衛，交給你處置了。”

那姑娘連連向二位道謝，初康樂道：“行俠仗義乃是我輩職責，姑娘不必多禮。”

錦蘇道：“辛凌，王爺在這？”

辛凌手里扣著小偷，沒法行禮，道：“王爺在前面的胡同。”

錦蘇看了看掙扎不已，大喊大叫的小偷，道：“辛凌，把他送衙門吧，我去找王爺。”

“是。”

錦蘇看辛凌押著小偷走了，對初修遠和初康樂道：“二位再逛會兒？”

初康樂道：“當然了，我還沒逛完呢。”

錦蘇道：“二位自便吧。”說完就轉身朝辛凌說的胡同走去。剛到胡同口，錦蘇就看見蘇瑾懷的馬車，自己鉆上馬車，看蘇瑾懷正襟危坐，看到她來，眼里暈開一汪柔和，待到錦蘇坐好，蘇瑾懷才吩咐大勇：“走吧。”

錦蘇打開手中的糕點，道：“嘗嘗，我買的。”

蘇瑾懷捏起一塊金黃的栗子糕，嘗了嘗，道：“味道還行。”

錦蘇不服氣道：“什么還行，明明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