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的寢室僅剩王維芳一人，任由她躺上輔翻滾，輾轉難眠，發出卡卡床板聲。

三年，她等的就是今晚，那討厭的“洗腳水”，毀掉一切。

這一走，一年后才能再聚，什么事都可能發生。李新明可是學校的風云人物，高材生，教授的愛徒。多次學校找他留校，他一口回絕，因為貧窮的家鄉需要他。同學們自是羨慕惋惜，暗笑他是傻瓜。女同學對他那是仰慕崇拜，大志向的男生自帶魅力對女生隨時散發著無法抗拒的引力，與其他男同學相比那是王子和蛤蟆。

想起上學期，開學不久到李新明寢室，正巧一新疆姑娘出門。一雙漂亮大眼不懷好意狠狠瞪了自己幾眼。李新明說是班上同學專程送葡萄，順手拿起一串遞給自己，雖然又黑又大看著誘人，但卻違心地說怕酸不吃。李新明還笑話自己，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一想到這兒，翻身坐了起來，不行，李新明不能讓任何人給奪了去，明天必須給這個書呆子宣布主權，烙上主人的印跡。

轉身拿起枕頭抱懷里傻笑，幻想著在擁擠不堪的火車站候車室，緊緊擁抱他，親吻他，在他耳朵邊悄悄說，愛他。沒羞地把頭埋進要枕頭發出咯咯的笑聲。

興奮羞澀期盼焦慮擔憂五味雜全，輪番上陣折騰王維芳大腦?？簥^中迎來了天亮。

一夜未睡的王維芳，早早地拿上行李等在學校鐵花欄大門外?？粗ｉT前寬敞锃亮柏油路上，成群接隊的姑娘小伙瀟灑風光地騎著自行車說笑著，一波一波光鮮漂亮花裙衣裳翻飛穿梭在眼前。如果此時回頭，自己也會是那其中的一員。王維芳羨慕失落地嘆口長氣。

學校守門老頭從門衛室走了出來，花白平頭，看著不到六十歲，長了一副慈詳和氣臉。抬頭覷一眼那毒辣的太陽，開始爬上頂頭。

從打鈴上課沒多久就瞧著姑娘，身邊放著兩大包行李，足站了一個多時辰。校門口沒個庇蔭的地方，曬得姑娘那嬌嫩額頭已經滲出晶瑩汗珠，一雙漂亮雙眼皮大眼暗淡煩燥，不停地用手對著臉扇著風，倒也有幾縷披肩發絲在動。

姑娘穿著小花花的確涼裙下露出白生生小腿，不停地變換著姿勢，腳睬高跟黑色皮涼鞋，想來早累了，老頭還真有些心痛。學校姑娘本不多，漂亮的姑娘自是面熟，只是不知名罷了。

好心地走過去說道：“姑娘，上屋內坐會兒?！?

“不用?！?

“姑娘，你今年畢業，準備回家？”

“嗯?！?

“你這是等人嗎？”

“嗯?！蓖蹙S芳頭轉向校內焦燥張望著。

老頭隨她的目光望去。學校雖說不大，穿過藍球場正對面兩層高教學樓便是機電系。從校門口處就算是長頸鹿伸斷脖子，也無法看清教室窗口坐的誰，除了冒出的黑點。

“是在等經常與你一同進出的機電系李新明嗎？”

這李新明還真是出名，門衛也認得。

“嗯。”王維芳只是瞟了他一眼。有些不太耐煩。這老頭還真是多事。

“姑娘，不要等啦。他昨晚就走了?！?

“你說什么？”王維芳吃驚地看著他。

“昨晚半夜，一個長途電話打到門衛室。還是我去宿舍通知他接的電話。好似他爸病重，催他回去?！遍T衛大爺嘆口長氣。

“不可能。他回去，一定會對我說一聲?！?

“姑娘，半夜怎么通知你?接完電話回寢室，沒多少功夫，匆匆出校門了，沒再見回來?！?

“不可能。半夜？他怎么走？哪來的車？”

“大爺，你幫我看著行李?！闭f著，王維芳跑向了機電系教學樓。

她要去找人問個明白。這老頭也許老糊涂，說夢話，認錯了人。

老頭自是有些抱怨那姑娘看著聰明還真傻，竟然不相信自己的話。

也只能寸步不離地守在門口，行李可不能丟。賠不起。

倒是，抽完一只煙沒多久，眼看著漂亮的主人出現在藍球場這才松了口氣。雖然已經有些老花眼，但姑娘臉上落下的兩串淚，在陽光下閃著光掉地上還是真切。

大爺沒有騙人。

昨晚李新明回到寢室已是午夜，室友們看的看書，聊的聊天，直到見他進了門，大家才準備休息。他們寢室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一個也不少，方可安心就寢。

李新明剛熄了燈還未走到床前。只聽得有人在宿舍樓下拉扯著嗓子喊他的名字。

“李新明，李新明，門衛室接電話?？?，長途......李新明，李新明.....”

“誰呀？真是。大半夜不讓人休息?！?

整個寢室樓都被守門的老頭粗大的嗓門攪活了，那肺活量直接穿透女生宿舍樓。只是王維芳去了女生澡堂，正洗去那厭惡的“洗腳水”。

李新明納悶這大半夜，誰會打電話給自己。不緊不慢的腳剛邁進門衛室，電話鈴響了。

拿起電話“喂”字還未出口。

那頭已傳來哭泣聲，“嗚嗚......兄弟，是兄弟嗎？爸不行了?？旎貋?.....胃癌......”

李新明隔著電話辯出那帶著哭腔沙啞急促的聲音是四哥，電話聽筒開始緊張的顫抖。

“不，不可能?？隙ǜ沐e了......”猛然扔下話筒沖出門衛室。

電話那頭還在不停地呼喚著?！拔?，是兄弟嗎，六弟，怎么不說話？嗚嗚.....”

老頭拿起垂掉晃蕩的話筒，應答......

李新明嘴上說不可能，但是卻風風火火慌張地沖進寢室。一邊草草收拾幾件衣物，一邊委托室友給學校請假。室友們紛紛起身給他湊了三十多元路費，說是以后還給他們。

他正出門時，室友們勸阻道：“這個時間段，哪有公交車。等天亮再走吧。”

說什么也沒用，在聽著四哥說出父親是胃瘤晚期時，他已經一刻也無法等。

李新明肩掛一個軍綠色帆布書包，走出校門。守門大爺哐當關上鐵花欄大門，打著哈欠對著朦朧的背影叮囑，“小伙子，路上小心。”

灰白的柏油路兩邊的街燈昏暗，偶爾有幾個忙碌一天回家或者趕早的行人，道路中間已有工人在清掃。

穿過市區來到郊外，沒有街燈，道路也不是那么平垣，模糊中深一步淺一步，路上無人，只是偶爾過一輛大卡車，騰起嗆人的塵土，一道刺眼的強光掃過讓人無法睜眼。

李新明一路快走帶小跑，僅用了一個多時辰趕到火車站。直接邁進通亮的候車室。

大半夜的候車室已停止了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