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亮,寧霖昏昏沉沉地起床。
走出門,好象天要塌下來了般,腳象踩著海綿,深一步淺一路好不容易飄似的進了車間。
進辦公室,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搭拉著頭一句話不說,對面的蘇姐看著這個姑娘不對。臉色如抹了白灰,嘴唇吃了白粉,眼睛腫脹如金魚眼,不是往日每天見第一面,都會滿臉笑容青春洋溢與自己打招呼。今天,這人怎么象一只被打敗了的小雞仔般頹廢。
“寧霖,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嗎?看你臉色很不好看,眼睛也腫,是出什么事了嗎?”蘇姐關切地問她。
寧霖抬起頭,咧咧嘴想笑似乎笑不出來。正想說話。沒想到,頭一歪,人整個倒下地。
嚇得蘇姐,驚抓抓地一邊往主任辦公室跑,一邊叫著:“主任,主任,小寧......”
她那又急又刺耳的尖叫聲,劃破車間吵雜的機器運轉聲,凡是被驚到的工人們都停了手上的活,望向辦公室,不知發生了什么事。
這邊,主任一聽蘇姐慌張叫嚷聲,一邊對書記說著“通知小車班?!币贿吪芟蚓C合辦公室。
果真那寧霖卷縮在地上。叫她也不醒。
“叫大個,快叫大個?!?
蘇姐一聽,轉身沖著鉗工組,拼了命,呼喚大個。
寧霖大師兄把手上的工具一扔,匆匆跑了過來。
主任命令道:“快,快,把寧霖送到小車班?!?
一見師妹躺在地上,二話沒說,抱起寧霖往廠辦跑去。
這時辦公室門前已經圍了好些人。跟著送到了車間大門口。
這邊廠辦正好是小王接的三車間書記電話,一聽車間有姑娘暈倒了急送醫院。放下電話,跑飛起似地沖下樓。剛到樓下大廳,正好撞上出差回來的夏林飛。
“王師傅,火燒屁股啦,這么猴急。”夏林飛開著玩笑,看他火急火燎。
“三車間,一姑娘用車,送醫院。”王師傅一邊跑著,一邊喘氣回答。
“哦。”夏林飛,轉過身上樓。越走越覺著不對?;叵胫鴦偛磐鯉煾嫡f的話,三車間,一姑娘,醫院。看來是有人病了。只是這三車間和姑娘。不會是寧霖,她那么年青。想著,進了辦公室。
他剛放下包,可總覺得哪不對,心開始七上八下。于是,給三車間主任撥了一個電話。
電話還沒聽完,只聽到寧霖兩個字。撩了電話,一個箭步沖出了辦公室。掉在桌子上的電話筒那邊發出主任的“喂喂”聲音。然后就是嘀嘀掛掉的聲音。弄得辦公室其他同事,相互張望,一臉蒙不知發生了什么事。
等夏林飛跑下樓,王師傅開著吉普車,正好從他身邊,飛馳而去。
正好,有人騎著自行車,迎面而來,他一步向前沖到自行車正對面,嚇得那騎車的小伙子,歪歪扭扭兩下,車才停下來。
有些生氣地嚷道:“你干什么?這么寬的路。”
夏林飛一把奪過他的自行車,一跳上車,往大門駛去。頭也未回,大聲說道:“借用一下。明天你在門衛處拿?!?
自行車從小門沖了出去,急得那門衛,跑出門大聲吼道:“不懂規矩嗎,出門要下車?!?
夏林飛現哪管得了這么多。
自行車哪有汽車跑得快,等他趕到醫院時。寧霖已經在醫務室躺著了。
蘇姐和大個等在病房外面,醫生正在給寧霖檢查。
等夏林飛找到病房,正巧醫生出來,三人圍了上去。
“沒什么大事,應該是昨晚到今早沒吃飯,一晚沒睡覺。不知出了什么事,看樣是哭過,傷心過度。正好在生理期,貧血有些嚴重。平時的營養沒跟上。我們給她輸點營養液,一會兒就會緩過來。她應該思想壓力大,你們多關心關心她。人年青,問題不大,她已經醒過來,不用擔心?!?
說完,醫生回辦公室開藥單了。
這個時候,大家才松了一口氣。蘇姐這才注意夏林飛。他怎么來了。心里納悶,但也沒多問。
一會兒,護土,推著藥車,進了醫務室。
護土忙完,才讓他們進去。
寧霖這會兒臉色,比剛送進來時好看多了。雖然看上去還很虛弱。
睜開疲憊的眼睛見三人進來,只是說了聲:“謝謝。”又閉上眼,睡了。那藥水里有安眠的作用。這姑娘需要休息。
夏林飛,對蘇姐和大個說道:“她沒什么大礙,你們回去忙吧。我在這兒就行?!?
蘇姐自然明白,招呼大個兩人出了醫務室。大個還有些放心不下師妹,回頭看了幾眼,問蘇姐:
“我們就這樣走了?她一人行嗎?主任到時會不會說我們?”
“沒事,有人照顧她?!?
“你說的,夏林飛?他倆什么關系?”
“這還看不出來,不用擔心你師妹。她是攀上高枝,成鳳凰啦?!?
說著,嘿嘿地樂了起來。蘇姐倒是真為寧霖高興,雖然在一起辦公時間并不長,但這姑娘不錯,她喜歡。自然希望她好。
夏林飛哪知道媽媽找過寧霖。還真當醫生所說她身體不好。想著,等會她醒了給她買些吃的,也懊惱自己平時沒有關心她的身體。
看著她那雙現在還腫著的眼,心痛的同時,猜想著她為什么哭,不吃飯,不睡覺,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讓她這么難受。
等寧霖醒來,已是兩個小時后,也就是護土來拔針時了。
醫生叮囑她,注意按時吃飯,不要熬夜,什么事要想開,開了一些補血的沖劑。
夏林飛在旁連聲回答,“謝謝。”
那男醫生脧了他一樣,自然知道他是誰。只是夏林飛不認識他而已。
夏林飛摻扶著寧霖出了醫院。用剛才他搶來的自行車,載著寧霖回寢室。在路過小商店時,買了一大堆吃的,奶粉麥乳精。
寧霖雖然不想讓他幫自己,但此時,還真沒力氣跟他說什么。直到回到寢室。
寧霖才對他說。“你回去吧。我沒事了。”
“什么沒事?你先躺床上。我給你沖點麥乳精。”
說著,走到門邊一提水壺,空的。交待一句。
“你先躺著,我去打水。對了,是在食堂打吧?!?
見寧霖沒回答自己,想來是,便出了門。
等夏林飛打完水回來,給寧霖沖好麥乳精后。見她昏昏欲睡的樣,也不哼聲。輕輕地坐在楊月那只有木板的空床上。盯著寧霖那張開始有些紅暈的臉,想不明白,她到的經歷了什么。
等那麥乳精不燙了,看著寧霖安詳熟睡的臉,也沒舍得喚醒她。
看看表,這會兒應該打飯了。也不知道寧霖的飯菜票在哪兒,看了一眼桌上沒有,他只管尋了寧霖的碗下樓到食堂。
先在食堂辦公室買了一些飯菜票。這才排隊打飯,認識他的人,與他打著招呼,好生奇怪。自然,開一些有的沒的玩笑。
那但偉也在打飯的隊伍中,他自然明白。他和夏林飛關系不熟,也沒打招呼。
夏林飛打了一份圓子湯和一份青椒炒肉絲,二兩飯。醫生交待要補充營養。他記得。
回到寢室后,想著,這飯要趁熱吃,所以叫醒了寧霖。
寧霖一醒,第一句話就是叫他走。雖然他有些蒙,不太情愿。但還是笑著說道:“好,你吃完飯我就走?!?
“你走,我就吃。”
“不行,醫生說了你從昨天晚上就沒吃飯。你吃完我就走。”
寧霖,此時也有些餓了,雖然輸了營養液,但也不能與飯相比。只好說道,“好,我先吃,吃了你就走。說話算話。”
“行。”雖然夏林飛不明白為什么寧霖這么急著讓他走,但還是答應了。
寧霖吃完飯。夏林飛幫忙收拾完。寧霖基本上恢復了過來,靠在床上,對夏林飛說道:“你走吧。我要休息。還有,你下午,以后都不用來?!?
“為什么?”夏林飛睜大眼,莫明地看著寧霖。
“不為什么。你不要來就是了。我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好,你身體不好。你先休息。今天,我不打擾你,明天我再來?!?
說完,也未等寧霖說話,帶上門走了。
寧霖真的是疲倦了。
第二天一大早,夏林飛一如既往地到寧霖樓下等她。
望眼欲穿的寧霖終于走出樓梯口,看樣子,寧霖已經恢復過來。
夏林飛趕緊向她揮手??伤髅骺吹搅俗约?,怎么不認識似地,低頭匆匆往前行。
夏林飛有些莫名其妙,難到與自己開玩笑。趕緊調轉自行車追了上去。
“你怎么樣?好些嗎?不過,看你的臉色好象沒事了?!?
寧霖只管走自己的路,都沒拿正眼瞧他一下。
“問你話呢,你怎么不理人?”夏林飛有些急了。加快一步擋在寧霖面前,他那高大的身板,讓寧霖看上去越發的嬌小。
寧霖,往后退一步,繞開了他。
夏林飛,一腔相思擔心的熱情象被堅硬的冷塊給凝固。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是自己長期出差,還是她的工作不順。昨天,她就在趕自己走,還以為,自己一個男生在女生寢室她不方便。她一定是有什么事滿著自己。
飄浮一團濃霧的腦袋沉默地瞅著寧霖的背影,推著自行車一路跟著進了廠區。
回辦公室后,向領導匯報完出差情況。
清理出差票據時,不知何故一人生悶氣,把辦公桌上的所有東西給掃到地面,那些票據飛飛蕩蕩悠悠委屈地七零八落散在地面。
同辦公室的三人,傻眼地看著他,不知他是那里抽瘋,干這事。這還是第一次見。平時嘻嘻哈哈沒個正經,好不容易發現轉性上進了,發脾氣的事又出來了。到的哪個是夏林飛,竟然不認識他似的。
大家也不吭聲,忙自己的事。全當沒看見。
中午下班夏林飛本想著去找寧霖問個究竟,但一想時間太短,還是等下午下班再說。
吃過晚飯,天已經黑。夏林飛騎上摩托車就來到了單身宿舍樓。直接上樓,敲那寧霖的門。明明門沒上鎖。從門縫中也能看到燈光,可就是沒人開門,也聽不到房間里有聲音。
這可急了夏林飛,難道是又暈倒了,還是根本不想理自己。
“我知道,你在屋內。如果你再不開門,我就大聲叫你名字了。”
這次屋內的寧霖,無奈地打開門。
夏林飛一張可怕臉出現在門口,竟然跟他媽媽一樣,一句話沒有直接進了房間,直接坐在那張空木板的床沿。
氣呼呼的喘著粗氣,也不說話。
寧霖站在門邊,也不進屋。好似一切都凝固了般,除了夏林飛喘氣的聲音和起伏的胸膛。
“你怎么回事,總得給我一個說法吧。你昨天那種狀況。倒的發生了什么事?還有,你為什么總是趕我走,我做錯了什么?”
夏林飛終于沉不住氣。打破了沉默。
“你就那么不待見我嗎?你就一直站在門邊嗎?”
寧霖無動于衷低著頭,看著自己腳上穿著的拖鞋。
“寧霖,我跟你說話呢?!?
夏林飛,真是沒轍了。
站起來,放軟了聲音。走到寧霖身邊。輕聲說道:
“你還是說句話呀?你知道我今天怎么過的嗎?;腥舴旁诹隋伬镌谡?,我快透不過氣了。你知道嗎?”
“寧霖......”說著,伸出手去扶寧霖的肩,剛一碰上,寧霖一下躲開,進了屋里,坐在自己床上。
夏林飛把門給帶上,又重新坐在空床上。這才想起這床是木板。便問道:“楊月呢?”
“她走啦?!边@個寧霖倒是回答了。
“你說什么?走啦?什么走啦?”
“不是,她離職了。”寧霖淡淡地回答。
夏林飛這才松口氣。“我還以為她出什么事了。她為什么離職?”
寧霖又保持沉默。不再說話。
搞得夏林飛真的快崩潰,腦袋炸,心子緊。這種被忽視的感覺,從未有過,那些個女生象蜜糖一樣纏著他,卻不為所動。
而這個寧霖,此時眼前的寧霖象座冰雕,讓他手腳打滑,全身細胞在一點一點變冷凝固,無法移動貼近。
“寧霖......”夏林飛帶著乞求,聲音甚至有些嘶啞。
“你到是說說話,怎么我出個差,你就變冷漠了?是哪里不對?”
夏林飛腦袋里突然一閃,難道她已經有新的朋友了。心一下收縮隨那被冷卻的細胞而停止跳動,無法呼吸,眼睛里閃著從未有過的恐慌。
“寧霖,你是不是喜歡上別人了?”
寧霖抬起頭,看著夏林飛,他竟然跟他媽媽長得很像。也許,這個答案,是他媽媽想要的吧。
于是冷笑一下。
“是的。你可以走了吧?”
這是以前認識的寧霖嗎,那雙鳳眼里的水,清泉,此時為什么變得有些混濁。夏林飛眼睛模糊起來。
“這不是真的?”
“是真的?!?
寧霖果斷地聲音,刺得夏林飛那顆心千瘡百孔開始流血。
良久,他才踉踉蹌蹌晃晃悠悠,腳已不是自己的,拉開房門,高大的背影消失。
寧霖坐在床上,抱著腿,眼淚像斷了線的簾子不聽使喚地遮擋著眼目。透過淚簾模糊中盯著楊月那張床,一張沒有棉被空落落的床。過了炎熱的夏天,學校畢業,那張床,又該是誰來鋪上棉被。
從剛入職被盜,好友的離開,文學社受的嘲諷,蘭姐的鄙視,林飛媽媽的忠告,她開始懷疑人生。就這樣過下去嗎?未來的路在哪里?
這已經快要進入初夏,但此時的她感覺到渾身的冷。卷曲的身子在快速收縮,變成了一只瘦小猴子,一只膽怯的貓,一只驚慌亂竄的老鼠,一只躲藏別人鞋底縫里僥幸的螞蟻,一泣塵土,沒了,不知消失在了何處......
......
(上部完)
2019.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