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舊忘不了那些年少的日子。

無論如何，都無法忘記。

即便是已經意識模糊，能感覺到頭上涓涓流出的粘稠血液，逐漸黏住我的頭發，手腳已動彈不得；即便是恍惚間聽到有人快步地走到我面前，蹲下身體拍拍我的臉，呼喚我的名字；即便是被抬上救護車，被上上下下地抬來抬去；即便是手術室的燈光明亮刺眼，我最終陷入昏迷；我都無法忘記那些日子。

那可能是我一生中最珍貴的時光。

“這誰啊，唱些什么，根本聽不懂。”我拔下耳機，拍拍肖涵的Walkman一臉不解。

“不懂了吧，這是最近大火的周杰倫。”他一臉得意。

“有多火？”我偏著頭撇撇嘴。

“火遍大街小巷。”他手勢夸張地比劃。

“胡說，我在音像店就沒有聽過他的歌。”

“等著吧，總有一天你會聽到的。”

果然，我很快就在各種場景里聽到他的歌，不僅僅是大街小巷，還有校園廣場。

課間操的間隙，校廣播站一直在循環播放雙節棍和龍卷風。

肖涵特地跑到我們班級門口，朝我努努嘴，那表情得意極了，似是在說：“看吧，我早跟你說過。”

我故意扭頭不看他，讓他的得意無處安放，讓他吃個閉門羹。

他就用美術課上的素描紙疊成一架紙飛機，呵一口氣，飛到我的座位上。我拆開一看，一行雋美剛勁的小字：“我說對了，周杰倫就是會大火，你現在喜歡他還來得及。”

我啞然失笑。

耳邊有人叫我，我掙扎著想睜開眼睛，卻再度陷入昏迷。

“就是你整天惦記楊與洛？”肖涵瞇著眼睛將一個瘦小的男孩逼在角落。

“是，不，不是。”男孩被嚇得一哆嗦。

“不是？這些是你寫的嗎？”肖涵揚了揚手里的一沓情書。

“是我，哦，不是我寫的。”

“是你嗎？”他低頭湊近男孩，形成一種壓迫感。

“不是，不是。”男孩直揮手。

“不是就好，要讓我知道誰寫的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我揍得他找不到家。楊與洛是我妹妹，誰都不能動歪腦筋。”肖涵一側身，“趕緊走。”

我站在五米遠的柳樹后笑彎了腰。待男孩一溜煙跑遠后，我才揚起下巴走到肖涵身邊：“你剛剛像個流氓地痞。”

“誰敢打你主意，我分分鐘變成流氓地痞給你看。”

“你就不是那塊料。”

他揉揉我的發頂：“我們現在的主要任務就是學習，別跟他們似的，成天到晚你愛我我愛你的，多大啊，知道什么是愛啊？”

他大步走在前面，我屁顛顛地跟在他身后不知所措，我是愛著那么一個人啊，我還是乖乖閉嘴，不要讓他知道，否則他會像鄙夷那個男孩一樣鄙夷我吧？

我逐漸放慢腳步，看著他的背影越來越遠，直到他回過神來，揮著手召喚我跟上去，我才再次加緊腳步。

如果那個時候，我能勇敢地告訴他，我有一個喜歡的人，那個人就站在我對面呢？

結局會不會不一樣？會不會有如我所愿的結局出現？

真是癡心妄想。

場景迅速切換。

肖涵的婚禮很簡樸。

他從不喜歡過于奢華的東西。

簡單卻經過精心布置的婚禮場地、簡約但溫婉大氣的婚紗、一些關系親密的親友。

海邊的風吹拂起新娘的潔白頭紗和披下來的長發，吹拂起她長長的裙擺，唯美浪漫。

肖涵微笑著從新娘父親的手中接過新娘，輕吻新娘的手背后，將她左手挽在胸前，一起走向舞臺中央。

他看著她的眼神是那樣的溫柔寵溺。

主持人問：“你們是否愿意成為彼此的依靠，相伴到老？”

他們彼此相視一笑，同時回答：“愿意。”

那一刻，他們的耳里、眼里、世界里只剩下彼此，充滿愛意。

我坐在觀禮席中微笑著淚流滿面，為他們高興，也為自己憂傷。

我深知，無論如何掙扎，無論如何不情愿，我的青春，在那一刻已經結束了。

終于，大腦停止運轉，我失去了所有的意識，陷入深度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