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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記憶 【5】

  • 凡此一生
  • 德銘小生
  • 4196字
  • 2019-07-27 20:15:31

白天的海邊從不乏性感的比基尼和躁動的音樂,熱情似火、明媚如光。那一張張小麥色的臉蛋上都洋溢著快樂的笑容。

我不知道他們究竟是否如他們表現的這般開心快樂、無憂無慮,還是像我一樣,只是表面上的云淡風輕,內里確實暗流涌動。

到了晚上,燈光星星點點,伴隨著悠揚的音樂和海浪拍打海岸的聲音,又形成了一種莫名浪漫的氛圍。

可這一切落在眼里卻流淌成悲傷。

有煙花騰空,綻開一朵朵絢麗的彩虹。

他們繽紛而來,落寞而去,生而絢爛,卻如斯短暫。

海風拂過,我才驚覺,我早已淚流滿面。

我忘不了周曉媚那張毫無血色的慘白的臉,她成功地將自己變為一個符號烙印在我和老余的靈魂深處,無論如何洗刷,都無法徹底將她從腦子里清除。

這就是她的狠絕之處。

我也知道現在公司里流傳著的大概是些什么樣的閑言碎語,周曉媚的死,我是最大的嫌疑人,甚至被警察傳喚配合調查。雖然最后證實周曉媚的死確系自殺而非他殺,我始終是那個誅心的劊子手。故事的版本就變成了,我勾引了有婦之夫肖涵,周曉媚氣不過將事情曝光,我威逼利誘,導致周曉媚心理防線崩潰,選擇自殺。

我狠吸一口微涼的海風。

無所謂。

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我身邊最親愛的家人,爸爸如是、媽媽如是、唐夏也如是。我愛他們就像愛自己的生命一樣,我如何能允許他們受到半點傷害?何況我已經失去了爸爸,難道我還要再失去更多人嗎?

一個金發碧眼的美女從我身邊經過,見我面色蒼白,便用她憋腳的中文問到:“你沒有事吧?”

我對她微笑:“謝謝你,我很好?!?

她比著“ok”的手勢離開,邊走邊不放心地回頭看兩眼。

我揮揮手,示意我很好,她才安心離開。

不知何時,華郁已經站在我的身旁,他將帶來的圍巾展開披在我的肩上,輕嘆一口氣。

“抱歉,我總是拖累你?!?

“這些都是你此生需要經歷的劫,我會陪著你?!?

“劫?”電視劇里經常會提到的一個字,想來也是,人生在世總是要經歷各種的劫難,過著一關又一關,用有限的生命去克服無盡的困難,直到閉上眼睛離開這個世界,才會徹底擺脫這些劫難。

“不過別怕,我陪著你。”

他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并沒有看著我,而是徑直看向黑沉的大海深處,眼底似有比我此時深刻萬分的苦楚。

“華郁,其實你并不必對我這樣好。”我鼻子有些發酸,“我不值得?!?

華郁轉過身,直視著我的眼睛:“值不值得,只有我自己知道?!?

當他的唇覆上我的的時候,我閉上了眼睛。

耳邊響起The Truth That You Leave溫柔的聲音,這樣真誠而熱烈的吻讓我暫時忘卻了眼前的煩惱,內心只充滿歡喜,我到底上輩子修了什么樣的德行這輩子才能跟眼前的這個人相遇,還有幸得到他這樣的愛護?

大腦一片暈眩。

下沉、下沉——

燭光中,我被華郁帶向另外一個世界,那里有漫山遍野的鮮花和溫暖和煦的春風,那里只有我們兩個人——

華郁在我耳邊不斷喃喃:“與洛,我終于找到你?!?

我渾身顫抖地抱緊他:“華郁,是我。”

月光灑在床前灰色的地毯上,是那樣的明亮、皎潔。

小女子從此便與男子、小獸相依為命,一同生活在太華山巔。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幾百年。

暮暮朝朝、日日月月、歲歲年年。

男子早已將小女子視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而小女子也將男子視為余生唯一的依靠。

直到南海邊翻起滔天巨浪,淹沒良田無數,數以萬計村民流離失所,家破人亡。那些刺痛心肺的慟哭聲直達太華之巔。

小獸縮在小女子懷里瑟瑟發抖,小女子用纖弱的肩膀緊緊地護住小獸,眼神迷惘地看向男子。

男子一言不發,默然地捏捏袖袍中的扇子,面色深沉。

自不必親眼所見,他知此時人間是一副怎樣生靈涂炭的景象。

近日,他感受到來自幽扇越來越強的反噬力。

修為深厚如他,也逐漸有些力不從心。

男子看了眼摟著小獸的小女子——她眼神焦灼,臉色不安。她并不知道如若他再遲疑不決,整個三界將面臨更大的災難。

幽扇的反噬力只一法可封——招搖山上的仙脈。

而她,是文芷上仙唯一的血脈——

男子撫了撫幽扇扇柄上的朱玉,那朱玉已被幽扇的反噬力煉化得越來越小,不出十日,便會被煉化殆盡。十日內他要做出最艱難的決定——

要這三界,還是要她?

守護三界是他的使命,而她是他的本命。

如何抉擇?如何抉擇?

那被深埋在堂庭荒土下的古籍似是宿命般的出現在他眼前,他如聽到它的召喚,掘地三尺,方使得它重見天日。

其上有招搖仙脈的余痕。

那是文芷上仙的決定,她用堤右化解不了的仙術將此籍深埋于堂庭深處??嘈目梢?,一則她不想堤右為她涉險,二則她不想就此全然將堤右忘記。

那古籍分明注明,此局還有他法可解。

男子面容稍緩,慢步走向小女子,輕將她扶起,在她耳邊輕輕說道:“三日后我們成親。”

小女子面色一紅,別過頭去。

男子雙指輕抬小女子下巴,用冰冷的雙唇在她的面頰印上長長的一吻:“嫁與我可好?”

此時求親,他當是要面臨大難。內心雖涌動著強烈的不安,但她相信他的任何決定。

小女子微微點頭。

成親當天,太華山上平和如初。

男子著上玄色的長袍,將發高高豎起,更顯英姿挺拔。

小女子則穿上特意趕制的紅色禮服,鮮紅的外袍,素色的襯衣,青絲挽起,露出欣長的脖頸,裊裊婷婷。

他向三界宣誓,她是他唯一摯愛的妻子。

他說,我們從此只做一對平凡的夫妻,救世之責從此與己無關。

洞房花燭,她成為他真正的妻子。

再醒來時,他卻換了一副嘴臉。

他說,他只是想得到她身上的招搖仙脈,只有招搖仙脈才能駕馭幽扇,他即將成為幽扇的宿主,統領三界,他是至高無上的神。

她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他卻瞬間將她拉到誅仙臺前。

在被推下誅仙臺時,她扯著嘶啞的嗓子叫出了一聲——華郁。

心臟像是被撕裂般疼痛——

我猛然睜開雙眼——

華郁,我終于記起這個我原本應該熟悉無比的名字,華郁。

是他奪去了我的仙靈,是他將我推下了誅仙臺,是他利用新婚之夜拿走我身上招搖山的仙脈,是他成為了幽扇新的宿主,萬年修為,三界統領。

我的頭劇烈的疼痛起來。

那些堂庭山上的、空桑山上的、太華山上的回憶全部紛涌而至,拼命地向我的大腦中鉆。我陡然發覺,那些時常在暗夜涌現在腦海的片段根本不是什么連續劇一樣的夢境,而是殘存在我血液中的記憶。在某一特定時刻它們便會像珠子串聯起來,重新歸位回到我的腦海當中。

我想我是瘋了。

“看樣子你全想起來了?!比A郁的聲音從窗前傳來,他背對著月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到底是誰?”我有些警惕地蜷起身體,“而我,又是誰?”

“如你所回憶到的?!比A郁慢慢走近,“你是招搖山上的仙脈,堤右上仙的獨女。你是我的妻子?!?

“你胡說?!?

“你其實清楚,我沒有?!?

“我不是你的妻子,我是楊與洛,我是我自己,我是在深圳上班的一個職員,我有自己的爸爸媽媽,我有自己的生活?!蔽覔u搖頭,似是在對他說,也是在對自己說。

“那只是你的今生?!?

“不,你一定有什么目的。也許你給我灌下了什么迷魂湯,我才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你知道我不會?!?

“原來一切都是你的別有用心,是我錯信你才會跟你來到這里,以為你真的一切為我著想。”我倒吸一口氣,“不,不止是這次。你千方百計接近我,讓我愛上你,然后我就開始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你讓我感到害怕。”

“你知道我不會?!?

我幾乎是帶著哭腔:“我沒有名,沒有利,只是一個普通的人,你貪圖我的什么呢?還是我身上有什么區別于他人的地方,才讓你盯著我不放?!?

“你確實不一樣,我說過,你是我的妻子?!彼噲D走進我。

“你走開!”我近乎竭嘶底里,“我要離開這里!”

華郁反握住我的手腕:“與洛,我知道一時之間你無法接受,但你必須面對,那些被封存的久遠的記憶,是你曾經生活的痕跡?!?

“不是,不是……”

華郁眼底深藏苦痛:“與洛,你還記得小獸嗎?”

小獸,那只在太華山上,那個小女子護在懷里的小獸嗎?

華郁用食指在空中畫了一道奇怪的符咒,登時閃現一道光亮,小獸便出現在我身邊。它長得有些像白猿小的時候,毛茸茸、肉乎乎的,見到我似乎是非常開心,迫不及待地跑過來,拱在我身邊,用頭蹭我的腿。我顫抖著伸出右手撫摸它的頭,太熟悉的觸感,讓我有一種恍惚的不真實感,好似我昨天才摸過他的頭。

不,這不是真的,我并不是夢境中的那個啞女,他也不是那個穿著玄色長袍的男子,我是楊與洛,一個還身處于輿論漩渦中的人;他是華郁,分管審計部的我的頂頭上司。

我不禁打了個寒戰,遠遠地躲開腳邊的小獸。

我要回去,我要回到我認識的那個世界里面去。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那只是我的夢而已,夢醒了,我就會回到我的世界里,全然忘記這一切。

我用力地掐自己的大腿,直到大腿皮膚變得紅腫起來,火辣辣的疼,我還是沒能如愿。

這個夢,怕是一時半會也醒不了了。

我將頭埋在被子里掩面而泣。

我清晰地記得華郁決絕地取了我的仙靈、割斷我的仙脈,親手將我推下誅仙臺。

那誅仙臺下的風真的是利啊,像尖刀刺入皮膚,一刀一刀,一刃一刃,鮮血淋漓,痛入肺腑。

我知道那是什么后果——

天人相隔。

從那以后,我便再也沒有回去的可能,無論是空桑還是太華。誅仙臺就是仙人的一條不歸路,誅仙臺上走一遭,從此便再無緣仙班,只得在六道輪回。

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是他親手生生地斷了我們之間的情分,何苦又來到我的身邊招惹我,讓我想起來這許多?讓我再如何面對眼前的世界,如何再過好余生?

華郁走到我身邊環住我抖動的身體,輕言安慰:“我知道你一時接受不了,慢慢的,我等你?!?

我止住哭泣,一把將他推開,眼神冰冷:“怎么,對于你,我還有其他利用價值?”

華郁默然,眼底的落寞愈發幽深。

我啞然失笑:“我該是個不會喊叫的啞巴,任你玩弄于股掌之間?!?

“與洛。”

“你別叫我,你別看我,你讓我不寒而栗。”我整理好耳邊的碎發,挺直身體,“你是至高無上的上仙啊,幽扇宿主,三界統領,我有什么能為您效勞的嗎?”

“與洛!”華郁加重了語氣。

“怎么,還不適應我會講話、會反駁?我應該匍匐在你的腳下萬事稱是,連連點頭?”

“不是這樣的?!?

“你大可剝奪我講話的權力,只要動動手指頭,哦不,甚至不用動手指頭不是嗎?”

我像個遇見了天敵的刺猬,將渾身的刺都豎起沖著對方,隨時準備與對方拼死搏斗一番。

“你不要這樣?!?

“怎么,你也會傷心?你不是尊貴的幽扇宿主嗎?你不是尊貴的三界之主嗎?父仙根本不應該把我托付給你,我們也不應該再次相見。你知道我在誅仙臺前下過的毒咒嗎?我咒我們生生世世不再相見,生生世世,我都不要再見到你!”

他低頭沉默良久。

“自太華至凡間,你可有真的愛過我,而不是出于依賴或者感動?”

“我若早知你是如此,寧愿粉身碎骨也絕不與你在一起。愛?你休想!在堂庭、在太華,我只愛者俞,在凡間我只愛肖涵!”

我幾乎是嘶喊著將怒火噴出,淚流滿面、嗓音嘶啞。

華郁面容冰冷,雙眉緊皺:“如果當初我不那樣選擇,下一個扇柄朱玉就只能是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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