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飛屏住呼吸，緊盯著老板手中的紙片，恨不得透過紙面看清到底寫的是贊同還是反對。

好在老板沒有拖延時間的意思。

“贊同！”

漂亮！沈飛在心里給自己喝了聲彩。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至于另一半，這種開心的時候就不要掃興了吧。

唔，待會要真升職了，是不是來個三辭三讓，不然怎么顯得謙虛后進。

就職演講要怎么說呢，真是煩惱啊，副總什么的，都是浮云嘛。

讀書人，修齊治平才是追求，升職加薪只是小事，不值得太驚喜。

對，就是這樣，寵辱不驚，風輕云淡才是自己的范兒呀！

然而，接著的聲音，一下就讓他晶晶亮，透心涼了。

“第二票，反對。”

不是柳斌就是陳直！

這兩個敗家玩意兒！吃不到葡萄還不讓別人吃！

為什么要讓我承受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挫折和失敗！

小紅和小黃可以作證，我明明還是個孩子啊！

下一票會是贊同還是反對？

沈飛忍不住開始糾結，在此之前，他不是沒覬覦過副總這個職位，但他覺得至少需要沉淀半年到一年的時間。但今天，這一刻，副總經理，離他這么近，似是觸手可及，又如水中之月。現在贊同只有一票，除了劉奇支持自己升職，還會有其他人么？

他期待的注視著老板，希望下一秒能出現好的結果。

然而，老板奇怪的盯著手上的紙片。

“空白？這算什么？沒考慮好？”老板問道，話音剛落，忽然覺得有些不合適，畢竟是不記名投票。

“空白當然是棄權啦。”

一直努力做個透明人的林毅，仿佛認下了這票，“表決這種事，除了贊同，反對，當然還應該有棄權啊。”

老板有點頭痛，遇上這么個不思進取的員工，還真是有些無奈。要說他沒能力，不管是做技術還是管理方面，林毅都游刃有余。要說他態度差，偏偏從來不遲到早退，工作也都不打折扣的完成。可積極上進這種詞，誰都不敢用在他身上。混日子能混到別人挑不出錯，還少不了他，也是難得了。

“第四票，棄權？”如果說林毅的漫不經心尚在接受范圍，那這票就可稱得上出人意料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樣超然的。對于結果，老板不是特別在意，他想用的人，還沒人阻止的了。但這個棄權的人是誰，倒是很值得思量了。

沈飛的心情猶如過山車，第一票贊同到達頂點，接著直轉而下。即便目前算是平局，然而他已不再抱有幻想了。

果然，“最后一票，反對。”

老板看了下手表，“行了，就到這吧，希望大家再接再厲！”

短短十多分鐘，沈飛從喜悅、激動、忐忑、最后變成失望，塵埃落定之后，心里說不出的難受。

佛經上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取蘊。

生老病死，自然規律，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取蘊，皆是虛妄。是以儒家修身，佛家修心，道家修道，最終克己復禮、明心見性、清虛自守。

但沈飛自問做不到不亂于心，不動于情。

這種差之毫厘，得而復失的落差感所產生的負面情緒，在他心里翻滾、涌動。他想抽根煙，平復下心情。

…………

電梯旁角落的窗臺上，擺著幾盆綠植，以及一個煙灰缸。

沈飛剛走過拐角，就看到劉奇在等電梯。猶豫了下，問道：“劉總，抽根煙？”

劉奇抬起頭，視線從手機轉向沈飛，“好啊。”

“噠，噠”二人點燃手中的香煙，沈飛突然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么，思緒還沒從結束的短暫會議中抽離。

劉奇先開口了，“沈飛，別想太多，我相信，柳總和陳總是從公司角度考慮，沒有針對你的意思。況且柳總是股東，不會把個人情感置于公司利益之上的。”

“沒有，我只是覺得有點突然，還不至于想不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就算有意見，沈飛也不可能說出來。而且仔細想想，這個結果在投票之前就能看出端倪。除了劉奇支持自己，柳斌和陳直都反對，投票也只是證實了這幾個的態度而已。

“行，那就好，或早或晚而已。老板在會上提了你升職的事情，也不可能不了了之，你的能力和表現，老板都看在眼里的。”

“謝謝。”

公司高管里面，劉奇跟自己算是關系親近，其他人就呵呵了。當然，老板是跟誰關系都不錯。

“我先上去了，一大堆事兒呢。”摁滅煙，劉奇拍了拍沈飛肩膀。

“行，你忙去吧。”沈飛笑笑，目送他進電梯離開。

抽完煙，沈飛去衛生間，恰好柳斌在那洗手。

混著“嘩嘩”的流水聲，柳斌說：“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

沈飛停下，盯著身旁鏡子里的總經理，他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你跟老板在外面的時候，木總說過一句話，劉總，沈飛比你晚一個月入職吧？”沒等沈飛反應過來，柳斌轉身走了。

不是我想的那么簡單？沈飛琢磨著這里頭的玄機。

木國安說的話是什么居心，挑撥劉奇和自己的關系？

好好地職場劇，亂入什么潛伏、偽裝者，走錯片場了吧，大哥！

沈飛有些頭疼，本來他覺得，一票贊同肯定是劉奇，兩票反對是柳斌和陳直。至于棄權，雖然沒預料到，但沒有明確態度的林毅和木國安也能理解。

柳斌的話無疑灑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如果他沒有說謊，如果木國安的話引起了劉奇的不適，那么，那票贊同會是他投的么？

的確，自己只比劉奇晚入職一個月。雖然他是副總，但自己的升職速度是遠超過他的。況且，從劉奇的履歷上不難猜出，他比自己大了起碼六七歲。

如果是自己，面對一個文憑不如自己，履歷也不出彩的年輕后輩，這么快的升遷速度，真的不會心里不舒服？

或者，這只是柳斌閑的無聊，在這跟自己玩“薛定諤的貓”？

沈飛相信，感情禁不起考驗，人性禁不起試探。

作為獸性和神性的綜合，人類矛盾而復雜，這世上從來沒有絕對的壞人和好人。不說利益的影響，哪怕別人的只言片語，也能會讓一個人產生有違平常的行為。

至于直接去問劉奇或者林毅，這種幼稚的想法在腦海里閃過就被沈飛掐滅了。

職場也好，生活也好，沒人有義務去幫助你。這世上，除了你的親人，哪怕是情侶，之間的關系也是需要經營維系的。

場面上過得去，這是職場準則，任何會使上司、同事，甚至自己難堪的話語，除了樹敵，沒有其他作用。

柳斌有這個必要耍自己么？

劉奇說的有道理，他是股東，看不慣自己升職太快正常，但是在投票結果出來以后，在自己這搬弄是非，對他有什么好處？

柳斌說過，項目現在是緊要關頭。如果自己狀態不對，策劃部的工作就會有問題，項目進度拖沓，只會損害他的利益。

況且…

沈飛瞇了瞇眼，想起劉奇剛才掐滅的那半根煙。

兩人經常在一起抽煙，作為分管行政人事的副總，劉奇是很忙。但再忙，也不會連抽完一根煙的時間都沒，工作手機都是隨身帶著的。

至少這三個月，沈飛跟他抽煙時沒有看見過他抽一半掐滅。

那他今天是確實有著急的事情要處理？老板開完會直接走了，不可能在樓上等著見他。

還是說，因為木國安的那句話，那票贊同不是他投的，所以跟自己待一起不自在？

那么問題就來了，中午吃什么好呢？

呸，不對，那票贊同到底是誰投的？

柳斌為什么要告訴自己木國安說的話，他投的真是反對票么？

他的示好，是否存在著，在發覺木國安的話會產生隔閡后，想要跟自己達成同盟，從而投贊成票的可能？

在這三個月里，自己跟柳斌沒有鬧過矛盾，策劃部是自己說了算沒錯，可并未給過他難堪，跟自己達成默契，間接掌握策劃部和整個項目，于他不是更有好處？

最讓沈飛覺得奇怪的是，在他印象中，老板是個掌控欲比較強的人，可以說事無巨細都要過問。民主，投票，還是再出差前這么趕的時候，總覺得哪里不對啊。

各種念頭交織，霎時間，原本以為清晰的同事關系，披上了一層迷霧。會議室短短的十幾分鐘，幾乎改變自己跟劉奇、柳斌以及老板之間的親疏。

沈飛揉了揉眉心，仔細回憶起這三個月發生的點滴，尋覓著蛛絲馬跡，意圖解開這些疑問。